时章从湖心底走出的时候,月亮已经高悬。
他手下的狼族还各有事忙,如今独剩他一人坐在荒废府邸里的一处露天石凳上。
脚边全是秋季落下堆积的落叶,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
时章久久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一道闪电将天空划破,紧接着,天似破了般往下落着雨水。
时章毫不在意,使了个疏水术不疾不徐地走到廊下。
一个时辰后,这雨依旧没有要停的迹象,年久失修的府内疏水渠已经被淤泥和杂草堵住,很快,府里已经淹没至了脚踝深。
时章眼瞧着水逐渐漫上来,很快,他的耳边传来了渐渐升高的吵闹声,整个穗城的人都在此暴雨时分苏醒。
他们的家,也正逐渐被淹没。
哭泣、惨叫,不绝于耳,时章跃上屋顶,瞧着万家灯火点亮、而又被雨水湮灭。
他漠然而视,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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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周山,灵犀仙殿底下,复伏生与其父亲复伏真瞧着将要彻底熄灭的定珠,思绪复杂。
“父亲,定珠马上就要熄灭了。”
复伏真盯着这珠子,一眼不发。
他在想,自己当初的贪婪是否是错的,妄图夺取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后落得了这般天地。
定珠熄灭,六界必将经历一场浩劫,而能阻止这场浩劫之人,唯有仅余的神族血脉——时章。
复伏真转过身来,瞧着儿子同样已经衰老的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时章……找到了吗?”
复伏生摇了摇头,他已经派了很多人前去搜寻,结果依旧那样,他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连一点点踪迹都未寻得。
他想借用闻风仪,可带着闻风仪的裴思故也跟着时章与简从宛消失,不知去向,一切的一切都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一把刀似乎就悬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脖子上,而找不到时章,这把刀迟早都会落下。
“父亲,我们该怎么办?”复伏生向仙族宗门们求援,可最终还是无果。
如今仙魔两族交战正酣,各宗门都自顾不暇地迎战魔族来犯。
仙界大大小小九十九个宗门,如今还不知道能不能剩下一半。所有人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情受邀来维持这颗像是无底洞一般的定珠。
“吾儿,我若以死谢罪,时章,可否放过仙族?”复伏真浑浊的眼珠里全是懊悔。
自从回到不周山后,他日夜都被一个想法圈住。若是尧光神主没有被他们所陷害,那魔族是不是就不敢肆无忌惮地攻打仙族,六界,也不会像如今这般陷入浩劫。
人界已经首当其冲成为了这场浩劫的风暴起始点,洪灾、雪灾、地震、各国间的战争……都在不遗余力地印证着这场浩劫的开始。
他后悔了,后悔不该那般做,只可惜为时已晚。
他在复伏真的搀扶之下,走出了灵犀仙殿,在即将走入伏龙场时,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
洪灾过后的穗城,满城的淤泥,尸体被一具具摆放在街上,旁边是人们的哭嚎。
时章坐在马车里,车轮缓缓在街上前行,在泛着腥臭味的淤泥中留下一道道车辙印。
穗城不得随意出入的戒严令因为这场洪灾而不再生效,时章就这般坐着马车慢悠悠出了城门。
离穗城三百里外,有一座小城,名为杞县,这县城地势高峻,离遭受洪灾的县城也较远,是以暂时还算安宁。
时章付了银钱,暂租了一个小院儿,他要在此,将谋划多年之事步步了结。
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拿到属于父神留下的神力,那是神族代代相传的力量,他如今虽有神族血脉相支撑,但是这还远远不够,只有拿到本该属于他的全部力量,他才将将那群人的罪孽一一清算。
屋内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时章拿出装有母亲神魂的宝瓶,试图唤出里头母亲的神魂,可这一次还是像从前很多次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往生镜不在,母亲的神魂就不会出现,他便无从得知父神留下的神力所在,而只有简从宛才能开启往生镜。
这几样东西环环紧扣,缺一不可。
然而却有一事尤其令时章为难,简从宛依旧被那群人所控制着,他若将阿宛接到身边,岂不是,会引来那群豺狼?
他就这般坐了一夜,最终下了决心,将简从宛接到身边来,用往生镜唤醒母亲神魂,让母亲告知自己神力所在。
只是,在那之前,他必须得搞清楚,控制着简从宛的那股力量,究竟来自于何处,而那群人,又有着他所不知悉的何种手段。
“幽起,到杞县来。”时章拿了专门与幽起联系的小螺,对面传来的依旧是呼呼的风声。
一个时辰后,小院儿内狂风骤起,幽起一脸兴奋地在时章面前幻化做人形,向他说自己又逮到了几个人。
“他们的识海里可是均有那道大门?”时章问道。
幽起法力极高,若要按仙阶来论,应当是已经到了化神。他有能力进入别人的识海,在无声无形之中发现那群人的踪迹后,再传讯给狼族,要他们前来将这群异徒捉住。
如此配合下来,如今已经大大小小抓了快五十余人,只可惜他们的嘴巴都太严,至今无一人开口。
这令时章尤为烦躁,他的伤未愈,木连不断嘱咐,一定不可再过多耗费精力,稍有不慎便会彻底昏迷,贻误大事。
若非如此,他早用了耗费寿命的控神术,控制他们道出拼死也要保护的秘密。
可是……有一事他始终不明,为何当初自己对简从宛使用控神术之时,他说出了一个荒谬的答案,她说,她想要自己杀她,这于她而言,有何好处呢?亦或是,这是异徒为提防他所设置的答案,一个无比荒诞的言论。
幽起站在时章斜后方,见时章忧思,主动问说:“小神主,您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时章转过头来,眸中疑惑不减。
“幽起,你可曾见过父神使用控神术?”
“控神术?此为何物?”
“以寿命为代价,血点眉心,操控万物。”
这六界竟还有这种术法?幽起眼睛都亮了,这定然又是神族独有之术。
幽起努力回忆关于尧光的记忆,往昔跟尧光还有宣殊待在神界时没有见尧光这样过,他最后摇了摇头。
“那你说,是否有人能够脱离控神术的控制呢?”
嗯?幽起很是惊讶,神族血脉力量是强大的,也正因此,即便没有父神的传授,时章依旧掌握了独属于神族所有的许多能力。
耗费神之寿命的控神术无效,这不应该啊?
他瞬间起了好奇心,脑袋朝时章方向伸长了问:“您用过?并且还没有效果?”
“嗯,但我并不确定是否有效。刚开始的时候我对阿宛用过,得到了一个听起来极为荒唐的答案。”
“那您问的什么?”
“我问她,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简姑娘如何回的?”
“她说……为了让我杀了她。”
“杀她!”幽起眼珠子瞪大,差点儿没跳起来,简姑娘接近小神主就是为了让小神主杀她,这实在太荒谬了吧。
时章在小小的院子里踱步,他脑海中的思考同步子一致,时歇时停。
一炷香后,他停在了南侧院门旁的墙檐之下。
他有了一种看似诡异,却又很可能为真的猜测,那就是,简从宛接近他的目的,真的是为了要让自己杀了她。
然而这样的猜测甫一说出口,幽起就直言说不可能。可是说出不可能的那一瞬间,幽起迟疑了。
他单手握拳,撑在鼻尖,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着:“小神主,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简姑娘如今的这具身体,并不是她神魂原本的宿体,您杀了她,她肉身陨灭之后,才能回到原本的身体亦或是地方。”
回到原来的身体,回到原来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是要他来杀了她呢?为什么会选择他呢?他有何特殊之处?
幽起脑子都没过便说:“您如今可是这六界唯一的神族,拥有无上神力,您还不够特殊?”
神力,是啊,他拥有异族都急切渴求的神力,控制着简从宛的那群人当初在云塔寺妄图抢走他母亲的神魂,也是为了神力。
简从宛受他们所控,目的想必一致,也同样为了他的神力而来,可为什么,偏偏要自己杀了她呢?
正当时章的思考陷入死角后,幽起的一句提醒彻底令他穿过了迷雾。
“您就比方说,如果您真的杀了简姑娘,那您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会发疯、会痛不欲生、会一蹶不振、会忧思成疾、会死……
他猛地抬起头,想通了,他想通了!
为什么阿宛要自己杀她,是因为,这样那些异徒便可以趁虚而入,夺走他的力量,为己方所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时章感觉到身体里的每一处血液都开始沸腾,他百思不得其解之事,终于在今天得到了答案。
而为什么异徒会选中阿宛,便是因为他们拿到了占姻石,占姻石上的名字,是简从宛!
他注定会爱上她,原来他与她的相爱,早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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