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午睡睡醒的都陆续下了楼。
一下楼就看见魏舜蜷在沙发上睡着了，手机滑落在手边，游戏屏幕还亮着，里面小人儿一跳一跳的。
至于黄筱枝嘛，她早回来就钻到三楼书房去了。
第一个下楼的是魏青文。
她瞅着自己老弟那四仰八叉的睡相，手痒痒的，一股冲动直冲脑门——真想一巴掌给他拍醒！幸好这时裴淡也下了楼，及时拉住了她蠢蠢欲动的手。
魏青文只得撇撇嘴，悻悻作罢。
裴淡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弯腰将魏舜打横抱了起来。
魏舜迷迷糊糊地嘟囔：“我一睁眼……身边没人……还以为他下楼玩去了……”他的脑袋在裴淡怀里依赖地蹭了蹭，此刻温顺得像个孩子。
裴淡抱着他稳步走上楼梯，身影消失在拐角。
魏青文看着这一幕，无声地竖起大拇指，内心惊叹：太炫啦！ 她简直无话可说，热恋中的小情侣果然不一样。
大概是自己老了吧？不过……挺好嗑的。
她暗自嘀咕：什么都嗑只会让我营养均衡，怪不得这么壮，原来是自己吃多了啊。
老弟吃这么好，她这个老姐都要羡慕上了。不过……她当年吃得也不差。
……
在黄筱枝房间午睡的于雯也被窗外的鸟鸣吵醒了。
她迷蒙地睁开眼，身侧的位置早已空荡微凉。
困意未消，她又迷糊了一会儿才起身。
穿上外套，她走到窗边拉开米色的窗帘，让午后微暗的光线透进来。
然后，她仔细地将黄筱枝的被子叠好。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睡黄筱枝的床了——一次在她家，一次在这老宅。
老宅的房间自然比黄筱枝自己住的地方宽敞许多，还附带一个独立卫浴。
房间的布置带着点小女孩的浪漫气息，角落处堆放着几幅用画布盖着的画框。
于雯拉窗帘时就注意到了，但那是私人物品，未经允许她不会触碰。
她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流连在那堆盖上布的画上，有些出神地猜想那下面会是怎样的色彩和世界。
瞥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她担心大家都在楼下等自己，轻轻带上房门。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裴淡抱着魏舜正上楼来，似乎开门不便。于雯立刻上前一步，替他们拧开了房门把手。
裴淡抱着人，微微颔首向她示意感谢，声音压得极低：“麻烦于小姐帮我们把门带上，谢谢。”于雯在门外点点头，等他们进去，才小心地将门拉上关好。
看着关上的门，于雯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和祝福。
她只觉得黄筱枝的舅舅们好恩爱。
同性恋对她而言并非大事，不过是爱自己所爱。
更何况，她自己亦是如此。在这个时代，一个家庭能如此开明包容，实在难得。
她默默祝愿他们长长久久。
下楼，客厅里已是一派温馨景象。
黄筱枝的外公外婆紧挨着坐在长沙发上，魏青文坐在一侧的单人沙发里。
外婆王玉环正和女儿魏青文闲聊着什么，外公魏术群则低着头，专注地将剥好的瓜子仁，一小撮一小撮地放进老伴王玉环的手心里。
好有爱的一家人。
于雯站在楼梯口，心里有些犹豫，觉得自己贸然过去会不会打扰了这宁静的画面？
正想着，眼尖的王玉环已经瞧见了她，笑着招呼：“小于，快来，坐这儿！”
这下彻底没法溜回去了。于雯只得笑着走过去：“你们都起来了呀。”
魏青文热情地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和母亲中间。
于雯就这样被魏青文和王玉环夹在了中间。
左边的魏青文开启了对她的一顿夸赞模式，夸得于雯脸颊微热，有些不好意思，但被真诚赞美的感觉确实不错。
其实生活中的她常常是个犹豫的人，只是某些时刻不得不迅速做出决断。
面对张氏家族时，她必须是无惧无畏、头脑清醒的“大女人”；而在魏家人面前，她不自觉地流露出小女生的心思，因为魏家人待她如自家孩子般温暖。
这份情谊，她默默记在心里。
至于面对黄筱枝……她愿意袒露更深层的脆弱。
人总是多面的，面对不同的人，展现不同的性格，她自嘲地想，自己大概就是个“善变”之人吧。
……
坐在中间，听着家长里短，她一时难以脱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黄筱枝终于从楼上下来了。
她一眼就看到于雯被“夹击”在母亲和外婆中间，脸上不由得浮起笑意，走过去在魏青文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魏青文促狭一笑：“聊你的黑历史。”
黄筱枝挑眉：“什么？你们也真是闲的。”
王玉环笑眯眯地接话：“你要不也过来听听？”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笑容，包括被“夹击”的于雯。黄筱枝努力回想，觉得自己小时候好像没什么特别的黑历史，可能是她不记得了。很快，她也加入了聊天圈。
聊了一会儿，王玉环看着两个年轻姑娘，心想她们陪老人家说话肯定闷了，便打发道：“好了好了，你俩也别在这儿干坐着了，去后花园帮我把花浇了吧。”
终于能离开这个让她既感温馨又有些局促的“包围圈”，于雯不易察觉地轻轻舒了口气。
然而这细微的气息变化还是被黄筱枝捕捉到了。
“怎么了？”黄筱枝和她并肩往外走，侧头问道，“他们聊的内容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于雯一愣，知道她误会了：“没有没有，挺好的。可能…是我还没完全睡醒吧。”她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大概就像是一个外来者，听着别人家女儿/外孙女的成长趣事，有些话题天然带着家庭内部的亲昵和边界感，即使她是于雯或是魏舜，也未必能完全融入。
她明白这并非排斥，只是人之常情。
黄筱枝没再追问，拉着她的手腕就往后院走：“没不舒服就好。走吧，我外婆的花园可有意思了！”语气轻快，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后花园不算很大，但布置得精巧雅致，容纳三四个人喝茶赏景绰绰有余。
王玉环酷爱多肉，这里简直就是个小型多肉王国，品种繁多，于雯见过的、没见过的，这里几乎都能找到。
黄筱枝熟门熟路地找到小水桶，两人合力提了水，开始给花草浇水。
此时天气正好，阴天无烈日，是浇花的好时候。细密的水流缓缓渗入土壤，直至浇透。
整个花园在王玉环的精心打理下生机勃勃，充满活力。于雯很喜欢植物，只是家中事务繁忙，一株也没养。
看着眼前这片盎然绿意，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两人分工合作，一人负责一边，很快就浇完了。
完成任务后，她们并肩坐到花园角落的白色铁艺秋千上。
黄筱枝用脚尖轻轻点地，秋千便微微晃荡起来。
坐在上面，感受着微风拂面，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自由，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小小的悠闲角落。
风将两人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不再像刚下楼时那般柔顺。
黄筱枝舒服地闭上眼睛，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于雯正侧着头，静静地看着她。
于雯的声音在微风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渺：
“小只，如果……我是说如果，哪天我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会来找我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黄筱枝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既然是“如果”，一种假设罢了。她嘴角弯起，依旧闭着眼。
“当然会啊，”她的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笃定，“我会满世界地去找你。找不到，那就找一辈子。”她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行动才能让她安心。
听到这个答案，于雯的表情有些复杂难辨。
真的会去找吗？世界太大，大到穷尽一生也未必能走遍。
她带着一丝玩笑的口吻，试图让气氛轻松些：“那还挺好，记得开飞机满世界搜索我哦。”笑腔多少掩盖了心底的波澜。
这次黄筱枝睁开了眼，秋千的晃动也缓了下来。
她微微转过头，迎上于雯的目光，笑着说：“我不开飞机，我要开火箭。”
这回答成功把于雯逗笑了。两人相视而笑，笑声发自内心，轻松而真实。
和信任的朋友在一起，人往往会不自觉地展露最真实的一面。于雯想，自己大概就是这样吧。
刚才那些半真半假的“玩笑话”，若真有应验的一天，黄筱枝……会很难过吧？但转念一想，黄筱枝性格沉稳，情绪向来稳定，或许自己在对方心中，也仅仅是个关系不错的同学？那自己岂不是成了自作多情的小丑？她提醒自己：永远别高估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分量。
未来充满了变数，她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因某些事突然“消失”——明天？下个月？明年？无法预测。她不是神，无法掌控命运的走向。
当那个必然的转折点到来时，她只能选择消失，那也将是彻底瓦解张氏的最佳时机。
这一天终会来临，只是时间问题。
看着身旁沐浴在微风里、笑容天真烂漫的黄筱枝，那份天然的纯真，是于雯早已在童年就失去的东西。
她默默祈愿，希望黄筱枝能永远保有这份珍贵的纯粹。如果可以，她愿意守护这份纯真一辈子。
两人目光交汇，于雯思绪翻涌，黄筱枝却未能察觉。
或许是于雯太善于隐藏了。
但在黄筱枝眼中，此刻于雯望着她的笑容是真实的，没有伪饰。她多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黄筱枝也在心底悄悄许愿：希望时间，能偶尔慢下来，等等她。
……
晚餐定在外面。
出发前一个小时，魏青文吩咐黄筱枝和于雯上楼去叫魏舜和裴淡下来收拾。
两人站在魏舜房门前，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都没先伸手敲门。
于雯朝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黄筱枝快点行动。黄筱枝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咚咚咚”敲了三下。
门很快开了条缝，只露出裴淡的脑袋。
他语气还算平静，但眉宇间似乎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怎么了？有事？” 黄筱枝一时卡壳。旁边的于雯见状，赶紧摇头接口道：“魏阿姨让我们来叫你们下去准备出发吃饭了，希望……能快点儿。”边说边做了个“快点”的手势。
裴淡听完，点了点头：“好。你们跟伯父伯母还有魏姐说一声，让他们先走。晚点你们坐我的车过去就行。”这话说得认真，目的无非是想让魏舜多赖几分钟床，也可能是觉得他们自己动作磨蹭，不好意思让大家等。
黄筱枝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于雯用余光瞥见她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强忍着没笑出声，对裴淡点头应道：“行，我们下去就说。不打扰你们了。” 等裴淡关上门，于雯终于憋不住，捂着嘴低低笑出了声。
黄筱枝扭过头，一脸困惑：“你笑什么？笑我吗？你在嘲笑我？”她叉着腰，接连发问。
于雯背过身去，肩膀因忍笑而微微耸动，一边摇头一边否认：“没…没有…”可这动作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黄筱枝不依不饶，伸出两根手指去戳于雯的后背：“那你现在干嘛呢！就是在笑我！”
她只顾低头去戳，没注意于雯突然转过身来，两只手精准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于雯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好了好了，真没嘲笑你，就是觉得你刚才那样……特别可爱。” 她的手掌温热，能完全圈住黄筱枝纤细的手腕。
黄筱枝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直白的“可爱”评价弄得瞬间哑然，只觉得手腕被握着的地方温度飙升，而对方似乎没有松开的意思。
她害羞地低下头，别过脸去，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不敢再看于雯。
于雯则直直地看着她，欣赏着她从脸颊一路红到耳根，整个人像只熟透的虾子。
再逗下去怕是要出“事故”了。于雯松开一只手，另一只仍握着黄筱枝的手腕，牵着她往楼下走。
黄筱枝也就乖乖任她牵着。走到楼梯拐角，黄筱枝才轻轻挣脱开。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能顺势挽上于雯的胳膊啊！被“调戏”了，总要小小地“反击”一下。她大大方方地挽住于雯的手臂，展颜一笑：“走吧。”
于雯本来以为黄筱枝是生气了才甩开手，正想开口，手臂就被挽住了，到嘴边的话自然咽了回去。两人回到客厅，长辈们还在沙发上聊得热火朝天。
黄筱枝拉着于雯坐下，自己则顺手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王玉环看向她们：“怎么样？你舅舅他们怎么说？”
老太太手里剥着花生，眼神带着询问。这次黄筱枝抢先于雯开了口，手里的瓜子也没停：“裴教授说让你们仨先过去，一会儿我们坐他们的车就行。”声音清脆，客厅里五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魏青文理了理裙摆站起身：“这样也好，我们先过去。肯定是那小破孩还在赖床。”她觉得这安排没什么不妥。
王玉环听了，瘪瘪嘴，带着点嗔怪小声嘀咕：“这小裴，也太惯着小顺了…” 这话虽轻，却逗乐了大家。
一向话不多的魏术群也笑着开口：“哎呀，人家在热恋期，很正常的嘛。”
黄筱枝心里默默点头：裴教授比舅舅大了不少，肯定宠着他啊，这就是年上的魅力！舅舅真是有福气。
魏青文笑着招呼父母：“走啦走啦，让他们四个慢慢磨蹭去。”她这话带着母亲和姐姐特有的包容笑意。
王玉环不再纠结魏舜的事，注意力转向老伴：“我去换身衣服。老头子，你就穿这身去啊？”目光上下打量着魏术群。
魏术群被老伴看得有点发毛，赶紧站起来：“换换换，这就换。走吧上楼。”嘴上说着，人却没动，明显是在等王玉环先走。
王玉环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终于迈步向楼梯走去。
被瞪的魏术群也不恼，只是憨厚地笑着，岁月沉淀下的温和心态展露无遗。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等他们身影消失，黄筱枝凑近母亲，压低声音好奇地问：“妈，外公外婆年轻时什么样儿的？”看着外公现在微胖的身形，她实在难以想象。
魏青文也瞄了眼楼梯口，干脆挪到黄筱枝和于雯中间坐下：“来来来，给你们看看二老当年的风采。”她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在相册里翻出一个名为“爹妈”的文件夹，里面竟存了825张照片！封面就是一张外公外婆的旧合照。
照片上的王玉环烫着时髦的大波浪，穿着漂亮的连衣裙，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眉眼间带着一股子自信飞扬。
旁边的魏术群比王玉环高不了多少，面容清秀，像个青涩的大学生，表情却是一脸严肃。
两人并肩站着，照片里没有刻意的亲昵，却都散发着“老娘/老子今天最美最帅”的劲儿。
三人挤在沙发上看起了照片。黄筱枝一边翻看，一边忍不住啧啧赞叹，时不时竖起大拇指。
于雯则看得更专注，沉默地欣赏着，偶尔轻声赞一句“真好看”。
照片里的外婆让黄筱枝觉得简直像变了个人，年轻时那么飒爽刚烈，如今却温柔又幽默。
外公倒是一脉相承，无论青年还是现在，都透着股踏实可靠的老实人气息。
果然，老一辈的爱情故事，别有一番动人的滋味。
黄筱枝忍不住好奇：当年，是外婆追的外公，还是外公追的外婆呢？
三人看得入了迷，好奇心也像被照片里的旧时光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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