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予醒来时第一眼就瞧见了王唤,他抱着刀守在床头,眉眼低垂,沉沉地浸在黄昏的余晖里,看起来很气闷,像是暴风雨前窒息的平静经不起触碰。可是李予一碰,天就晴了。
萦绕在身旁的焦躁眨眼烟消云散,王唤连忙抬头,那只手便落到眉间,轻易抚平其中紧锁的愁闷,连带着把那些虚张声势的骄纵也一并卸下,如河蚌开壳一般露出了柔软的内里:“不再睡会儿吗?”
实在是那几缕白发太扎眼,李予几次别开目光,又忍不住打量:“……不睡了。”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早已疲惫至极,该睡个三五日或者更久,却没睡几个时辰就醒了,就是这几个时辰里也没得安稳。总有一个沉重的梦困扰着他,哪怕隔着一层梦境也能闻得见血腥。
王唤听见过他悲痛的呜咽,便带刀守在他枕边,好替他驱走入梦的恶鬼,谁想他刀下斩过邪祟无数,魑魅魍魉见了通通都要绕道走,如今却连一个梦也没守住。
简短的一句话似乎耗空了李予的力气,他又合上眼,眉间的手顺着垂下,搭在王唤手臂上,手指苍白的瞧不见血色,显示出几分不轻易现于人前的虚弱,也有些许难以察觉的亲密。
残阳是很薄的一层,如红绡轻盈,穿透窗户层层叠叠地积压下来,是比大山更要沉重的业障,压得李予不得喘息。他太无力,呼吸又轻又缓,好似随时都能被风吹散了,王唤要一瞬不瞬地听着才能听见些许气息。
他不想要李予这样无力着,想把这些不属于他的东西全都拂开。
触碰?抚摸?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醒来?
一瞬间许多无法言喻的情绪占满心头,让王唤平白生出几分焦渴。
焦躁让王唤想出去无意义地踱步,去疏解些许烦闷,理智把他按在这里,面上不动如山,心里翻江倒海。
他弯着腰,蜷缩在床榻边的角落,手无意识地攥着床沿,直把那梨花木都掰断了,仍没能找着答案。只是越发清楚他没有足够的力量斩断让李予痛苦的根源。
束咒没完没了地闪来闪去,盖过残阳将李予的眼皮都照透了。
他才缓了几分力气,便抬起手指点着王唤不知何时又拧起的眉头,大约是才醒的原因,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沙哑:“什么事惹你这么不高兴?”
王唤仓惶地转身,够过桌案上摆放的茶壶替他倒了盏茶,许是背着身说话的缘故声音显得很闷:“适才有双眼睛盯着,我没找到。”
他这借口找得一点儿不高明,李予还是没拆穿。
茶盏贴心地送过来,李予便探着身体,就着他的手喝茶。这养尊处优的仙人大抵是不会照顾人的,茶水打杯沿溢出去一小缕,贴着下颚汩汩流,索性他反应得快,水珠还没落到床褥上便被仓促擦去。手指飞快地从嘴边蹭过,随即局促地收回,王唤垂下眼帘,拳头紧紧地攥着。
李予润了嗓子,方才笑道:“你能找着就怪了。”
这幕后之人未免太谨慎,今日鬼身已初步炼成,离青廖彻底回归只差一个寂魂阵。分明是临门一脚的事,那位却没有启动阵法,反倒让李予的盘算落空,也为此废了一步棋。
在明确知晓残存的力量不足以打破世界壁垒之后,李予便没有再做无谓的挣扎,但他也没有束手就擒,而是在惟和观的金钟里留下一道禁制作为最后的杀手锏。
禁制里存放了几片灵神本源,一旦身体失控,青廖附体,禁制就会被打破,那几片灵神本源足够将李予的意志唤醒。他有十足的把握在青廖的控制之下夺回身体,幕后之人谋划这么多年,青廖回归时势必要现身,这人非死不可。
即便让他侥幸脱逃,李予若自爆,青廖的本源之魂也一定会遭受重创,届时他便会被强行遣送回伏天山灵池休养。落到天道的手里就是青廖也在劫难逃,无论他们的阴谋有多缜密都会因此而彻底败落,剿灭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从一开始李予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只是没想到那家伙定力这么好,煞费苦心筹划两百多年的计划即将成功也能如此镇定,连带着王唤留在金钟内的灵力也被消耗得一干二净。
不过藏东西都能藏到一块儿去也是本事。
眼下二人留的后手全被骗出来,不说举步维艰也是左支右绌,李予之前的全部预想与筹划都要为此而重新调整。
李予长叹一声,支起手臂托着昏沉的脑袋,连郁闷的力气都没有:“如今形势还想打破世界壁垒,做梦或许更现实一些,但若要破解当下的困境还有另外的办法。”他睁开眼,深棕色瞳孔琉璃般流光溢彩:“应觉,我需要你帮我。”
那只手又落到王唤胸口,什么也没做便让王唤心头躁动:“唯有你能帮我。”
王唤迟疑地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对于你来说肯定是个不赔本的买卖。”李予倒是先卖了个关子。
顿时,王唤浑身警铃大作,他似乎产生了某种特别强烈的预感,心中莫名地慌张起来,但还是故作轻松道:“不能吧。这长生源向来唯你独尊,从前我万事都要求你,如今轮到你求我了,还能有什么好事儿?”
他装作洒脱地扯起嘴角,又换上那副漠视一切的高傲姿态,扬了扬下巴,调整好腔调说:“……说来听听。”他仿佛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变调的尾音太干涩扭曲得不像是他的声音。
李予好似没瞧见他的窘迫,只轻描淡写地说:“他们辛苦几百年无非是冲着青廖来的,与你想的差不多,只要把青廖留在这里,幕后之人也好,其余什么人也罢都不足为惧。我把命核给你,青廖现身,你便动手,他逃不了。”
命核一旦交给王唤,李予是否清醒都不重要了。
没有最后那点儿灵神本源作为支撑,青廖一旦附体就是一发不可收拾,李予能倚仗的唯有王唤,对方不会不清楚,所以只要杀了王唤就能让李予与青廖同归于尽的计谋再次破败,老老实实地成为祭品。
他沉吟片刻又补充道:“只是如此一来,他们便会变本加厉地针对你,你将再无希望逃离。”
最后一缕日光消弭时,黑暗侵吞整个房间,空气都要凝固了,那双血色的眼瞳散发着黯淡的光,似乎比以往更加猩红:“……这就是你要我帮你的忙?”
他的沉默给王唤判了不知何时才会执行的死刑,每一刻都无比煎熬,他终于撑不下去了,强颜欢笑都被钉在脸上,像是贴了一张不合适的面皮那样僵硬。
忽而,王唤转过头抹了一把脸,他大约是笑着的,至少声音的确如是:“确实是个不赔本的买卖。”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腥甜的气,心志不再动摇:“可既然是买卖,见安,我贴上了命,你拿什么补给我?”
李予不是王唤那样得了便宜就卖乖的赖皮,他坐直身体和王唤拉近距离,抬手抚摸他鬓边的头发,明知故问道:“你想要什么?”
他那么温和,仿佛王唤想要什么都可以。
王唤仰起头,握着他垂在床沿的小腿,定定地看着,眼中情绪如滔天巨浪翻涌不息:“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那只冰冷的手顺着脸颊落到唇角,李予低下头,距离更近了,微弱的呼吸抚过侧脸甚至比狂风更加难以忽视:“我知道?”
王唤不再与他进行无意义地探讨,直起身凑到他面前,却先一步被两根手指挡住了嘴。他没用什么力气就能叫王唤半点儿不能靠近。
“你还没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室内光线不存,王唤还是能将他看得清晰,他轻轻地眨着眼,连眼睫都透露着狡猾的气息。
唇上的手冰冷,触碰时只觉细腻,大约会像酒水那样清透、绵密,王唤频繁地出神,嘴唇上已被那特别的温度留下一道不可抹去的烙印,良久他才退开些许,嗓子如同沙砾一般粗哑:“我要……”
将要出口的话全被趁机塞进口齿的手指推回舌根,只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呜咽。李予仍然安静地坐在床沿,身后吹进来一阵朦胧的丹桂香气让这梦似的场景更加迷蒙,虚幻得仿佛下一刻便会破碎。
暖风拾起几缕头发扑到王唤手背上,一下一下地挠着,心魂早乱了。
“说出来。”李予又靠近了些,嘴唇几乎贴到他的耳朵上。他的声音满含鼓励,也充满诱惑,让王唤猜不透他到底想引他去地府还是天庭,“想要什么?”
口舌被那只灵巧的手搅得天翻地覆,王唤每每想要言语便会被打断,破碎的音节与靡靡水声混杂,拼不出一个完整的语句。李予要一声声逼问,还要王唤句句都有回应。
血红色的眼瞳逐渐失去聚焦,在一片黑暗中轻轻颤抖,瞳孔缓慢地拉长然后变得尖细,牙齿好像也变得更加锋利了。舌头完全放弃无谓的抵抗,主动缠上手指寻求安慰,李予却忽然抽出手指。津液拉成银丝从嘴角滴答流下来,王唤眨了眨眼还没能回神。
颊边生长出来的鳞片蔓延至眼下,闪烁着细微的光芒,唇齿间的空虚感让王唤油然感觉到一阵“饥饿”。
心口怪异的触动化作一股热流,先是冲入丹田,然后汇入四肢百骸,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极度饥渴地颤抖,好似踩在棉花上软趴趴的。
这样的感觉前所未有,不过王唤并非一无所知,哪怕他没有体味过其中的奥妙,也知道这是无数人为之粉身碎骨的劫,但他不怕了。
他双手撑着床沿,将李予完全困在身体织就的牢笼里。可困于其中的人气定神闲,波澜不惊,反倒是他这个捕食者困顿难逃。他吸着李予腮边的软肉企图聊以慰藉,不想越是品鉴越是深陷。
王唤喘着粗气:“我要你。”
李予张开手臂拥抱他,抚摸着他因过度克制而紧绷的背脊,奖励似的吻上去。
一刹那,几乎要把王唤逼疯的贪念如洪水决堤,一齐朝着打开的缺口奔涌。他抱着李予,要把他揉碎了塞进怀里,背上的手有失偏颇,把整齐的衣衫揉得满是褶皱。
可是这怎么足够?这些还不够。
怀里的人弥足深陷,像是只无助的小兽,他还没学会如何取悦自己,从深深的吻中磕磕绊绊地探索。
李予揉着他的头发,宽容地接受他的鲁莽与生疏,却在对方将要碰到底线时按住他的手。
他是很疼爱王唤的。
他这么好,怎么不值得疼?怎么不值得爱?
可是天生的那份崇贵又不准他屈于人下。
怎么办呢?
被打断动作的王唤从意乱情迷中抬头,瞳孔涣散着偶尔便会失焦,不时在竖瞳与圆瞳间切换,他眨着迷离的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不可以吗?
未出口的疑问,当然也没得到回答。
王唤试探地吻了吻他的侧颈,双手已然被控制,对方却没有拒绝他的亲昵。王唤已经迫不及待,于是顺流直下咬住腰带上玉扣,舌头轻巧地一拨,“咔哒”一声细响,紧锁的珠扣便被打开,而后贴着瘦腰松垮地垂坠在腿侧。
只犹豫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腰带已经被叼走了,大概见他未加阻拦,王唤由是更过分,他急切地撕扯着那身整齐的衣袍,直到让他朝思暮想的再次出现才松开口齿。
似乎又过了好久,王唤总算恢复喘息,单膝跪在其间,低下头耐心清除盖在面前的阻挡,继续探索更深的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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