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李予欣然应允。
反而是王唤扭捏了起来,他不知在纠结什么,磨磨蹭蹭,李予见状也不催促他,索性下马,张开手臂拂过高草,在河边慢悠悠地闲逛,王唤牵马跟在身后,见他这样自由,紧张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河岸风比山间更加清凉,吹得人舒爽,李予正惬意,忽然听见了一阵尖锐的猫叫声,拨开草丛一看,竟然是只还没断奶的猫崽子。
这猫崽子挺新的,身上毛发梳理得很干净,圆头圆脑,指定是一窝里的老大哥,它四肢很健壮,看着就皮实,大约是跟它娘出来玩儿,不慎走丢了。
李予将它拾起来,随手丢了一块石头吓跑草堆里的蛇,举着猫崽子递到王唤面前,笑说:“你看,这儿有只小猫。”
王唤猝不及防就和一只毛脑袋贴上,他往后收了收脖颈,见李予很喜欢就问:“想养吗?”
“能养吗?”李予有些犹豫。
他连皮糙肉厚的灵兽都养不好,更别提这么娇弱的小东西了。
说来也怪,李予学什么都快,唯独驯养灵兽方面一窍不通,倒不是灵兽排斥他,相反他很受灵兽喜爱,就是不管多胖的灵兽到他手里都要瘦个几十斤。
因此,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仙门中溺爱灵兽不慎造成爱宠肥胖的修士们甚至还会请李予代养,以便协助灵兽减肥。
他是很不擅长养宠物的。
眼下这么个小东西落到手里,李予固然喜欢,但更多的是担心养不好,他顺着猫脑袋摸摸它的脊背,它好似吓坏了,身上的毛都是炸开的,怎么安抚都不肯安静下来,让李予束手无策:“我没养过这类小东西,好活吗?”
“给口吃的就能活吧。”王唤没养过,也不敢夸下海口,他捏了捏猫爪子,估摸着说,“这小家伙看着挺好养,我回去问问奶奶,奶奶应该会养。家里养了许多鸡,又圆又胖,想养它应该也不是难事。”
“好,那快点回去吧。”李予捧着猫,翻身上马,催他往回赶。
二人急匆匆地过河,化作一骑流星奔向登阳城,原野上很快空无一人,因此也没人看见平静无波的河底忽然出现一道庞大的阴影从桥下游过。
河中鱼儿被沸水烫了似的焦急地往河岸上跳,但那巨影并没有捕食鱼儿,而是顺着河道往登阳深处游去。
等他们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老太太屋里没点灯,王唤估摸她已经睡着了,松了一口气,先带李予悄悄地回房。
这猫崽子不知怎么回事,不停地响,声音又尖又细,也是老人家睡得踏实才没被它叫醒。
李予将它放在桌上,怎么摆弄它都不肯消停,急得满头大汗,无奈地看着它到处乱拱,问道:“它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叫?”
王唤俯身一瞧,见它肚子瘪瘪的,猜道:“这是饿着了吧?”
“饿了?”李予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两手将猫托起来,把它的肚皮凑到耳边凝神听,用他新学的方法判断。
半晌,他抬起头如临大敌那样认真地说:“不响,它不饿呀。”
王唤抿了抿嘴,好不容易把脸上的笑憋回去,就见李予头疼地举起猫,点着它的鼻子,一本正经地求它少讲两句。
猫儿跟他讲不通话,嘬手指他又不懂,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得肚子“咕咕”叫,李予听见声音,惊讶地说:“它又饿了!”
这下王唤没憋住,扭过头,肩膀一耸一耸地闷声笑。李予拍拍他的手臂,不满道:“你笑什么?快去给它找吃的!”随即他又发愁地说:“它要喝奶吗?上哪儿给它找奶娘?”
王唤咳嗽两声说:“隔壁老叔家里养了两头羊,我去看看能不能要点儿奶回来。”
闻言,李予赶紧找了只空茶壶打发他出去给孩子讨饭吃,他则留在屋里安抚这只要叫翻天的小毛孩儿。
分明没多久,李予却觉得好似过了几十年那么长,不知是不是灯火昏暗的原因,人看着居然都有几分憔悴,他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王唤盼回来了。
王唤迎着一大一小期待的目光,端着装满羊奶的茶壶进门,他翻来一只浅口碟子,给小猫倒了一碟羊奶递到它面前。
碟子刚落下,小猫就好似屁股着火一般猛地窜出去,四爪快如闪电,李予都没看清它是怎么跑的,猫已经扎进奶里了,顿时,奶花飞溅。它将这一碟喝完还不够,颇具人性地喵喵叫,扒着王唤的手让他继续添,上头的奶还没倒完,它下边就已经拱上了。
两人就在一旁仔细地盯着,喂了大半杯,见它肚子肉眼可见地鼓起来,才把碟子撤下去。吃饱喝足以后,这小东西就不叫了,斯文地洗完脸,挺起大肚子四处巡视它的新领地,没一会儿就被一根草引走。
王唤也是心灵手巧,回来时随手薅了几根狗尾巴草绑在小棍上拿来逗猫,见李予跃跃欲试便把那根简陋的逗猫棒递给他,教他耍猫玩儿。
他一直“猫猫猫”的叫,听起来还挺别扭。王唤不顾抗议,把意兴阑珊的小猫拎回来,让它继续陪李予玩,随口问道:“逐流,想好给它取什么名了吗?”
“名字?”李予思考了有一会儿,拍拍小猫头说,“这么娇娇弱弱的小东西就叫娇奴儿吧。”
闻言,王唤短暂沉默须臾。
一只公猫为什么要取名叫“娇奴儿”?而且,这猫很娇吗?
他转头见李予捧着小猫问它喜不喜欢这个名字,蓦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他觉得娇那就娇吧。
夜色渐深,早就到了休息的时候,王唤都已经洗干净躺床上了,李予还在玩儿猫。
还在玩儿猫!
娇奴儿早就累了,兴致缺缺,逗了半天才肯伸爪子敷衍两下,李予还夸它“好猫,好猫”。
看着他,王唤总算是明白了玩物丧志是什么模样,连忙翻身下床,夺走秃了头的逗猫棒,强行赶猫去睡觉,随后搂着李予去沐浴:“快去沐浴,明日城中百姓要开坛祭祀河神,再不睡早上起不来,可就要错过了。”
李予起初还不乐意,听见他的话好奇地问:“祭河神?”
“对,祭拜河神祈求风调雨顺,登阳已有半个月没下雨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要成灾,城里的百姓们就想拜河神求雨。听奶奶说登阳往年都有这样的习俗,只不过今年比往常提前了一些而已。”王唤一边回答,一边替他宽衣解带。
庆典李予参加过不少,甚至还主持过很多次,他大约也是凡界唯一一个可以自己主持庆典的神明了。
每年九月初八,是惟和的生辰,凡间无论仙凡都会准备金英大典庆贺,一是为惟和庆生,二则是祈福。
这一天也是惟和最为忙碌的一天。
作为没有飞升却有神位的神明,惟和不止要负责带领修士降妖除魔,还要替天道传达天意,同时也要聆听众生心愿,为自己积攒功德。但他没有明确的职责,也因为地位较为特殊什么都能管一管,因此来找他求什么的都有。
寻常百姓找他求财、求平安都可以,当官的找他求官运亨通没问题,举孝廉、举茂才的找他求个前路开阔完全行得通,不孕不育的要找他求子……惟和也能试试。
百姓们的想法很朴实,作为唯一一个在世的神明,肯定比那些飞升的离他们更近,灵不灵都求了再说,更不用说,只要要求不过分惟和多数时候都会显灵。故而,在惟和声誉最为鼎盛的时期,凡间的惟和观数量最多,且每年一度的金英大典准备的比过年还要隆重。
金英大典肃穆、风雅,开场时就有万人同跳祭舞迎接惟和,散场后便到了游神的环节,所有人都会带着面具游市,惟和便会趁此机会混在其中体察民情。
有些朝代尤其重视金英大典,会在大典来临之际给满朝官员放节假,连上重阳节少说能休息一旬,有的君王甚至会放的更久一些,让官员们有充足的时间准备祷词为社稷祈福。
而且庆典当夜,朝廷还会打开宵禁通宵庆祝,所以诗会、赏花灯也是金英大典的传统项目之一。
再加上金英大典离重阳节近,许多人干脆提前把菊花摆出来,就此赏菊、游船等活动也会一并进行。
当然,除却这些衍生活动以外,金英大典也有一项特别的传统活动——射花绳。
所谓射花绳就是把一些让人产生困扰的事情写在锦囊里,用花绳系在箭尾端射出去,寓意将烦恼丢掉。
然后就有好玩儿者设下赛事,比谁能把花绳射的更远,拔得头筹者可得由第一流为基酒酿制的菊花酒一壶,虽然奖励不丰厚,但这也只是为了添彩头而已。
金英大典从吃到玩儿一应俱全,玩的游戏层出不穷,吃的点心也相当丰盛,什么鲜花糕、百花酒、菊花鱼片粥等等等等应有尽有,总而言之,热闹非凡。
不过,作为最为忙碌的神明没有之一,惟和并没有参与过其他神明的祭神大典,所以河神的祭祀都有什么活动项目他也不清楚。
“祭河神都要做什么?”李予问。
王唤想了想,回答说:“和祭拜别的神也差不多吧?无非是祭天、迎神那一套。我也没参加过,有什么好玩儿的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听奶奶说,祭祀过后还有集市。”
“听起来倒是挺有趣。”李予说。
“想去就早点睡,你要是起不来,我就不带你自己去。”王唤把他剥干净放进水里,拘了一捧水给他洗脸,“要我帮你吗?”
“吓唬谁呢,我自己洗,你太慢了。”李予把他推出去自己安分地沐浴,洗好之后就老实地躺到床上休息了。
翌日一早,王媪先二人醒来。
她见院里多出一匹马,便知道王唤夜里回来了。
王媪先打了水洗漱,将满头白发一丝不苟地盘好,继而干练地给大马喂了食,又去厨房里蒸好饭才到王唤门口敲门。
“东流,起来吃饭。”
屋里王唤还没睡醒,听见这声音“噌”地一下蹦起来,抱起李予慌张地乱走,随后眼前一亮,拉开一口大箱子将李予放进去,亲亲他的额头,说:“乖,先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啪”的一下把箱子扣上。
“?”
这一套动作下来行如流水,在李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关进满是衣裳、锦被的箱子里了。
而外面王唤打开门,迎面撞见王媪,当即眼神乱飘,心虚地胡扯:“奶奶,您起这么早啊?家里的柴烧完了吗?没烧完我再上山砍。”
王媪见他这副模样,冷着脸将人上下打量一遍,质问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小风一吹,和着王媪冰冷的责问一块儿扑到脸上,王唤哆嗦一下脑子总算清醒过来,紧接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办坏事儿了!
他不就是要带李予回来见老太太的吗?
那现在……
把李予带出来好像也来不及。
两头都搞砸了!
王唤有一点窒息,明明是夏天,他却觉得要脸快要被冻僵了。
面对王媪越来越怀疑的目光,王唤绝望地闭了闭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正巧这时候娇奴儿大摇大摆地出来了,仿佛看不懂气氛一般挠着王唤的脚背要奶喝。
王唤如见救星,捡起小猫捧到王媪眼前,紧张地说:“捡了一只小猫回来养着,怕您不喜欢。”
王媪冷眼审视着乱扭乱叫的小猫,打消怀疑,转身就走,她倒没有不让王唤养,只是冷漠地说:“给它喂喂食,早些训好定点排泄,别让它把屋子弄乱,还有不要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再有来往。”
“哎!”王唤关上房门,额头抵着门板疲惫叹息,感觉一阵头疼。
王媪虽然不认字,但是年轻的时候在宫里当过宫女,听说曾经是后宫娘娘的贴身丫鬟,她见多识广,为人严肃。回乡之后还被乡里人聘回去教家中女儿礼仪,这一教就是几十年,规矩都刻在骨子里头了,她往那儿一站就能让人发怵,王唤敬她,也怕她。
几个月之前,因为黑龙寨的事情,王媪对着王唤发了好一通脾气,哪怕王唤把黑龙寨经营的有模有样,在王媪看来那也是一群不三不四的土匪,她照样不喜。
她丈夫走得早,膝下没个一儿半女,老来在河里捡个孩子,当自己亲孙子一般养着,不求他有大造化,只希望他能板板正正做人。
为了给王唤谋个好差事,王媪给当初一块儿在宫里当差的姊妹写信,帮他在县里求了主簿的官当,谁知道他扭头跑到山里当土匪去了,这让王媪怎么受得了?
气急之下,王媪拿起扫帚就把王唤扫地出门了,直到黑龙寨帮着朝廷打了一场胜仗,王唤才能进门,但老太太心里还是有怨。
王唤知道王媪瞧不上黑龙寨那些土匪的做派,平常也不带人在她老人家面前晃悠。可是他难得遇到个喜欢的人,便想带回来给她看看,但一想这人是他抢回来的,又不敢往王媪面前领了。
怎么办呢!
他停在木箱前,又觉没法给李予交代,连打开木箱的勇气都没有,可是那木箱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李予蜷着身体,缩在狭窄的箱子里,看起来极为委屈:“不是说要带我见奶奶?”
王唤期期艾艾,“我我我”了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见他如此窘迫,李予就想逗逗他,于是十分幽怨地道:“我就这么拿不出手,给你丢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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