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都是骗子！
明明他自己的耳朵红得像煮熟的虾
水波吞没了委屈的咕哝
可那狡猾的烤肉香气总在浪花里钩着我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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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的暖意还固执地黏在我的酒红色鳞片上，可那道拔剑的寒光，却已经狠狠割进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我不是你的珊瑚礁。”
他的声音，沉得像坠入深渊、再也捞不起来的铁锚，砸得我整个胸腔都闷闷地疼。比被海胆扎了还要疼一百倍！
委屈、不解，还有被尖锐拒绝的刺痛，像冰冷的海流瞬间淹没了我。鼻子酸得厉害，眼眶热热的，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拼命打转，马上就要掉下来。不行，绝对不能在阿沉面前掉眼泪！那太丢脸了！比被小丑鱼嘲笑还丢脸！
我猛地一甩尾鳍，身体像一支离弦的箭，“哗啦”一声扎进了身后那片深幽的海水。冰凉刺骨的海水瞬间包裹上来，激得皮肤一阵战栗，却也神奇地冷却了眼眶里那股滚烫的酸涩。咸涩的海水灌进鼻腔，正好掩盖了我那声差点憋不住的、带着哭腔的抽噎。
骗子！人类都是大骗子！坏蛋！陆沉是最坏最坏的大坏蛋！
我赌气地把自己沉得更深，让墨蓝色的海水彻底淹没头顶，只留下几串破碎的气泡咕噜噜地往上飘。冰冷的海水贴着皮肤，多少压下了心底那团又闷又疼的火气。我胡乱地划着水，漫无目的地在浅海区绕着圈子，故意搅起一片浑浊的泥沙，把身后那个小小的海湾搅得一团糟。碧绿的眼眸透过晃动的水波，模糊地望向岸上——那堆跳跃的篝火，还有篝火旁那个挺拔又僵硬的身影，在水的折射下扭曲变形，如同一个遥远而不真实的噩梦。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他耳朵红得像被滚烫的火山岩烤过一样（我亲眼看到的！比我的尾巴还要红！），却偏要说我的触碰会“灼伤”他？明明是他自己像块烧红的铁！珊瑚礁怎么了？珊瑚礁多好啊！又温暖又安全，海葵和小鱼们都喜欢贴着它睡觉！他凭什么嫌弃我的珊瑚礁？凭什么用那把冷冰冰的剑对着我？
越想越气，尾鳍愤怒地拍打着水底的细沙，搅起更大的浑浊。“咕噜噜……”一串更大的气泡冒出来，是我在水下气鼓鼓地嘟囔：“坏蛋人类！讨厌鬼！再也不要理你了！”
冰凉的海水包裹着身体，耳朵里只有水流沉闷的呜咽和自己心跳的咚咚声。我把自己藏在一块巨大的、长满藤壶的礁石后面，蜷缩起来，脸颊贴着粗糙冰凉的礁石壁，试图让那冰冷的触感平息心底翻涌的委屈。就这样待着吧，等他烤的鱼都变成焦炭！等他自己觉得没意思走掉好了！我才不稀罕呢！
时间在水下变得粘稠而缓慢。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更久。冰冷的海水让皮肤开始微微发麻，也让我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点。肚子……好像又有点饿了。刚才那点烤鱼和扇贝的美妙滋味，不合时宜地从记忆深处钻了出来，带着火焰的焦香和油脂的丰腴感，顽固地在舌尖徘徊。
就在这时——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气味分子，如同最狡猾的海蛇，悄无声息地穿透了水层，钻进了我的鼻腔。
嗯？
我的耳鳍敏感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更多、更浓郁的气味分子开始在水波中弥漫开来。那是一种……一种难以形容的、霸道又迷人的香气！带着松枝燃烧后特有的烟熏火燎的焦香，还有一种更浓郁的、属于贝类被高温瞬间激发出的、带着海洋气息的极致鲜甜！这味道……是烤扇贝！而且是那种最大、最肥厚的月亮贝的贝柱！
我的身体瞬间绷直了，像被海流惊醒的鳗鱼。碧绿的眼眸倏地睁大，透过晃动的水波，精准地锁定了岸上那堆依旧跳跃的篝火。
只见篝火旁，那个“大坏蛋”陆沉，不知何时又坐回了那块岩石上。他背对着海面，姿态似乎放松了一些，一条腿曲起，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那柄出鞘一半、散发着寒光的佩剑，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归了鞘，安静地躺在他身侧的沙地上，像一头暂时收敛了爪牙的猛兽。
而他那只骨节分明、握剑时能迸发出惊人力量的手，此刻正拿着一根长长的树枝。树枝的末端，串着好几块厚实饱满、色泽雪白的巨大贝柱！那正是我们这片海域特有的月亮贝的精华！火焰温柔地舔舐着它们，贝柱的边缘在高温下微微卷曲、收缩，呈现出一种诱人至极的金黄色泽，细密的油珠正欢快地滋滋作响，爆裂开，将那股致命的香气推向**！
咕咚。
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在寂静的水下显得格外响亮。
太香了！比刚才的烤鱼还要香！那霸道的香气简直像有形的钩子，穿透水层，精准地钩住了我的尾巴尖！肚子里的馋虫瞬间被唤醒，疯狂地擂鼓抗议。
我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把脸重新埋进冰凉的礁石壁。
不看！不吃！绝对不吃坏蛋烤的东西！他刚刚还用剑吓唬我呢！你要有骨气！深海里的硬骨鱼都比你有骨气！
可是……那香气……它太不讲道理了！它无孔不入！它甚至在水里幻化出金灿灿的贝肉影像，在我眼前晃啊晃……
我甚至能“听”到油脂在贝肉纤维间欢快爆裂的细微声响，那是只有鲛人敏锐听觉才能捕捉到的、关于美味的交响！
“咕噜噜……”又是一串抗议的气泡从嘴边溜走。
我烦躁地甩了甩脑袋，把湿漉漉的金发甩得乱糟糟，试图驱散那魔音灌耳般的香气诱惑。我赌气地转过身，用背对着岸上的方向，尾鳍用力拍打水底的沙石，搅起一片浑浊的烟尘，把自己藏进这小小的“沙尘暴”里。
眼不见为净！对！
然而，人类的狡猾（或者说，阿沉那不动声色的“坏”）显然超出了我这条年轻鲛人的想象。
就在我努力对抗月亮贝的致命诱惑时，另一股截然不同、却同样勾魂夺魄的香气，又悄然混入了水波之中。
这一次，是烤肉的味道！不是海鱼，而是……陆地动物的肉！带着一种更加醇厚、更加狂野的油脂香气！那香气混合着松脂燃烧的烟熏味，还有一种奇异的、类似雨后泥土和青草被阳光晒透后散发出的芬芳（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某种陆地上的香草）。这股香气更加厚重、更加温暖，带着一种陆地上才有的、扎实的满足感，像一块沉甸甸的金子，直接砸进了我的嗅觉中枢。
我的身体彻底僵住了。背对着岸上，可全身的感官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指向那个方向！耳朵恨不得能像海螺一样转过去！鼻子不受控制地翕动，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丝飘散过来的复杂香气分子。
烤鱼的清甜焦香，扇贝的极致鲜甜，陆上烤肉的醇厚狂野……几种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无形而巨大的网，牢牢地把我这条“有骨气”的鲛人罩在了水底。
我绝望地意识到，我的“骨气”在这张香气巨网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海面的泡沫，一戳就破。
“……坏蛋……”我带着浓重的鼻音，在水底发出最后一声微弱的抗议，尾鳍泄气地耷拉下来，拍打水底的力道变得有气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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