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哽咽的“姐姐”撞碎林间寂静。
秘银冷光映着他深棕发梢下骤然鲜活的小脸。
我捏了捏他冰凉却染上暖意的脸颊：
“姐姐不会用剑，只能给你找书看了。”
夜半，他枕着缀满铃兰的剑穗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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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
那一声呼唤，带着剧烈的哽咽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像一颗裹挟着滚烫岩浆的陨石，狠狠撞碎了林间深沉的寂静，也重重地撞在了我的心尖上。
脚下那些发光苔藓散逸的银蓝磷光勾勒着他骤然抬起的脸庞。深棕色的柔软发丝被夜风拂乱，几缕黏在光洁的额角，那道伤痕在幽光下已淡成一道浅痕。兜帽完全滑落，再无遮挡，露出了那张总是习惯性绷紧、努力维持着“小大人”刻板表情的脸。
而此刻，那张小脸上，所有强撑的壁垒都轰然倒塌。
震惊如同初雪消融，被一种更汹涌、更滚烫的情绪彻底取代——那是纯粹的、毫无掩饰的狂喜！像被长久禁锢在冰层下的熔岩，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红宝石般的眼瞳睁得极大，里面燃烧着火焰般明亮的光彩，清晰地倒映着秘银剑身的冷芒和我微笑的脸庞。那光芒如此炽热，几乎要灼伤这幽暗的森林。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想道谢，想表达这巨大到让他几乎无法承受的惊喜，但所有的言语都被那汹涌的情绪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化作那一声带着哭腔、却充满了无限依赖的“姐姐”。
这巨大的反差，这卸下所有沉重伪装后露出的、属于十岁孩童最本真的、被巨大幸福砸晕的懵懂与狂喜，让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这小家伙，本身就生得极好，五官精致得如同古画里走出的玉人儿，只是之前总被那层冰冷的戒备和沉重的早熟所覆盖。此刻，这层冰壳被彻底敲碎，露出的鲜活与光彩，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哎，”我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和一丝被那声呼唤击中的微颤。我伸出手，没有去碰那柄被他如同珍宝般捧在怀里的剑，而是先轻轻地、带着无限怜爱地揉了揉他深棕色、柔软得像小动物绒毛般的发顶。指尖感受到他微微急促的呼吸带起发丝的拂动。
然后，我的手指顺着他的发际滑下，带着笑意，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捏了捏他冰凉却似乎染上了一丝激动红晕的脸颊。那触感细腻，带着孩童特有的柔软弹性。
“喜欢吗？”明知故问，只是想听他说出来。
他用力地点头，点得深棕色的发丝都跟着晃动，像只拼命确认的小兽。捧剑的手因为用力指节泛白，仿佛怕这突如其来的珍宝会飞走。红瞳里水光氤氲，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只是越发亮得惊人，像盛满了揉碎的星光。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又忍不住想逗逗他。故意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遗憾”：“唉，可惜啊……”我指了指他怀里的秘银小剑，“姐姐我呢，打架还行，用魔法也凑合，偏偏对这个——”我做了个笨拙的挥剑动作，“一窍不通。耍起来大概跟挥烧火棍差不多。”
陆沉被我夸张的动作逗得一愣，红瞳里的水汽散去一些，染上了一丝极其浅淡的、近乎羞赧的笑意。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线条流畅优雅的短剑，又抬头看看我，小小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似乎在想象我“挥烧火棍”的滑稽样子。
“所以啊，”我话锋一转，摊了摊手，一副“只能这样了”的表情，“回去之后，姐姐只能把压箱底的宝贝翻出来给你了——去找找有没有教人怎么把‘烧火棍’变成神兵利器的书咯！”
“书？”他立刻捕捉到了关键词，红瞳里的光芒瞬间变得更加专注和明亮，之前的狂喜中立刻掺入了强烈的求知欲。仿佛“剑”和“书”这两个词在他脑中瞬间完成了某种神圣的连接。
“嗯，书。”我肯定地点点头，弯腰捡起他放在苔藓上的坚果小碗，把里面最后几颗闪烁的“星屑糖豆”倒进他空着的那只小手里，“走吧，小剑客，回家看书去！”
他立刻将几颗糖豆小心地塞进斗篷口袋（仿佛那也是珍贵的弹药储备），然后一手紧紧抱着裹在绒布里的秘银小剑，另一只手再次习惯性地、带着点依恋地攥住了我斗篷的一角。这一次，那力道里除了依赖，似乎还多了一种沉甸甸的、名为“拥有”的踏实感。
* * *
小屋的木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将森林的寒凉与深邃隔绝在外。壁炉里的火焰早已被我出门前留下的一个小魔法点燃，此刻正跳跃着，散发出融融暖意，驱散了夜露的湿气。橘黄的火光填满了小小的客厅，在温润的原木墙壁和天花板上投下温暖晃动的光影。
陆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脱掉了小斗篷，胡乱地搭在椅背上。他抱着那团绒布包裹，像捧着稀世的圣物，几步就跑到壁炉前那片最温暖、最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坐下。火光跳跃着，映亮了他依旧带着激动红晕的小脸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红瞳。
他小心翼翼地将绒布一层层掀开，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初生的幼鸟。秘银剑身再次暴露在温暖的空气和火光下，流淌着与炉火截然不同的、清冷而内敛的光泽。血枫木的剑柄在暖光下呈现出更醇厚的深红，如同凝固的陈酿。
他伸出小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指尖轻轻拂过剑脊上那些蚀刻的、如同藤蔓般缠绕的古老符文。符文的线条在指腹下微微凸起，带着金属的冰凉触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魔力脉动。他的指尖顺着流畅的剑身线条缓缓滑下，最终停留在那温润的血枫木剑柄上，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地握了上去。
大小、弧度、缠绕银丝的摩擦感……完美契合。仿佛这柄剑从他诞生之初，就在等待这双小手的握持。他无意识地收紧了手指，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上抬动作。剑尖指向壁炉跳动的火焰，秘银的冷光与火焰的暖光在空中无声交汇。
就在这时，我拿着几本厚厚的、封面磨损严重的典籍走了过来，轻轻放在他旁边的地毯上。最上面一本，封面是深沉的墨蓝色，用褪色的银线描绘着几个持剑搏斗的剪影，书名是古朴的花体字：《基础剑术原理与步法（精灵修订版）》。下面还有几本，分别是《古代秘银武器保养指南》、《符文防御在近战格挡中的应用》以及一本薄薄的、画满了各种持剑姿势小人图的《看图学剑：从入门到放弃（矮人幽默版）》。
“喏，”我盘腿在他对面坐下，指了指那堆书，“先看看这些？明天我再找找别的。”我随手拿起那本矮人幽默版翻了翻，里面夸张的漫画和潦草的批注让我忍俊不禁。
陆沉的视线立刻从剑身上移开，红瞳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那本墨蓝色的《基础剑术原理》。他甚至没顾得上看其他几本，直接伸手将它拿了过来。书很厚，对他小小的手掌来说有些沉重，但他毫不在意，立刻翻开硬质封面，埋首其中。
壁炉的火光跳跃着，在他低垂的深棕色发顶和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温暖的光影。他小小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红宝石般的眼瞳随着书页上的文字和图解（主要是精灵风格的优雅线条图）快速移动着。指尖偶尔无意识地在空中比划一下，模拟着书中所描述的握剑姿势或步伐移动。那柄秘银小剑就静静地躺在他身边的绒布上，清冷的光泽与书页的暖黄形成奇异的呼应。
他看得太入神，连我起身去厨房倒水都没察觉。等我端着一杯温水回来时，发现他正尝试着单膝跪地模仿书上一个精灵持剑警戒的姿势，但因为身体协调性不够，加上地毯太软，差点一头栽倒。他手忙脚乱地稳住身体，小脸微微涨红，带着一丝被自己笨拙到的羞恼，迅速偷瞄了我一眼，见我正忍着笑，立刻又绷起小脸，假装若无其事地坐好，继续看书，只是耳尖悄悄红了。
这难得流露的孩子气，让整个小屋都温暖了起来。
时间在书页的翻动声和壁炉柴火的噼啪声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终于，那专注的小脑袋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下垂，红瞳里的光彩被浓重的倦意覆盖。长长的睫毛如同疲惫的蝶翼，沉重地覆落下来。手中的《基础剑术原理》滑落在膝头摊开的绒布上。
他睡着了。
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温暖的羊毛地毯上，背靠着柔软的沙发脚。深棕色的发丝柔软地贴在额角和脸颊，火光在他安静的睡颜上跳跃，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小片扇形的阴影。嘴角不再紧抿，而是带着一丝极其放松的、近乎满足的柔和弧度。
那柄秘银小剑，被他小心地横放在蜷起的膝盖上。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剑柄末端——不知何时，我系上了一条细长的、用银线和月光下最洁白的铃兰花朵编织成的精致剑穗。
铃兰花朵如同凝固的月光，在火光下流转着温润的白色光晕，散发出极其淡雅的、安抚人心的清香。细长的银丝流苏随着他平稳的呼吸微微颤动，如同流淌的银河。
此刻，他小小的、略显苍白的脸颊，就无意识地、极其依恋地，轻轻枕在这条柔软的、散发着月光与铃兰清香的剑穗上。
秘银剑身反射着壁炉的暖光，清冷而坚定。
铃兰剑穗承载着稚嫩的睡颜，柔软而安宁。
火光温柔地笼罩着他，将这一幅冷与暖、刚与柔交织的画面，定格在寂静的午夜小屋之中。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时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如同为这沉睡的小剑客哼唱的、无声的安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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