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笔在古旧羊皮上划出火星:
“臭小子,你欠的人情该还了。”
笔记瞬间灼烫,浮现出龙飞凤舞的咆哮:
“老女巫!你让我教吸血鬼崽子剑术?!”
---
壁炉的火光已经黯淡成一片温暖的暗红余烬。客厅里只剩下铃兰剑穗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银丝流苏,在寂静中划出微弱的流光。
蜷缩在地毯上的小家伙,呼吸均匀绵长,小小的脸颊依旧无意识地枕在那条散发着月光清香的柔软剑穗上。深棕色的发丝散落在洁白的铃兰花旁,秘银剑身横陈于膝,清冷的光泽在沉睡中显得格外温顺。火光在他安静的睡颜上投下最后跳跃的暖色光斑,长睫的阴影如同栖息的黑蝶。
这画面美好得让人不忍惊扰。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动作轻缓如拂过夜风的羽毛,小心翼翼地将他膝头的秘银小剑拿起,放在一旁铺开的绒布上。然后弯下腰,手臂穿过他瘦小的背脊和膝弯。他的身体比看起来还要轻,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带着孩童特有的柔软和沉睡中的全然放松。温妮薇娅的怀抱对他而言似乎已成了最安全的港湾,即使在睡梦中被挪动,他也只是无意识地往温暖源更深地蜷缩了一下,发出一声如同幼猫般的细微咕哝,小脸蹭了蹭我的肩窝,呼吸依旧平稳。
抱着这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小身体,穿过安静的客厅,推开那扇虚掩的卧室门。月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和亚麻白纱帘,毫无遮拦地泼洒进来,将小小的单人床铺染成一片流动的水银。空气里弥漫着森林夜晚的清冽和一丝残留的、属于他身上的、混合了药草和蜂蜜的淡香。
我将他轻柔地放在铺着洁白床单的床上,拉过柔软的薄毯,一直盖到他下巴。月光落在他沉睡的小脸上,额角那道伤痕几乎淡不可见,只有眉心还微微蹙着一个小小的、仿佛在梦里也挥之不去的疙瘩。指尖轻轻拂过那微蹙的眉心,感受着皮肤下平稳的脉动。
“睡吧,小家伙。”无声的低语消散在月光里。
关上卧室门,将那一片静谧的银白隔绝在身后。客厅里只余下壁炉最后一点暗红的余烬和窗外森林深邃的呼吸。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温柔的暖意交织在心头。这孩子背负的东西太重,而我能给予的庇护……似乎还远远不够。至少,在剑术上,我无能为力。
目光落在客厅一角那个巨大的橡木书柜上。不是存放魔法典籍的那一面,而是另一个相对不起眼的角落。我走过去,指尖拂过深色木质书架上几道细微的划痕,最终停在了一本毫不起眼的、封面是深褐色厚皮革、没有任何标题的厚重笔记上。
将它抽出来时,书页间散发出混合了陈旧羊皮、干涸墨水、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和圣徽熏香的气息。笔记的封面手感粗糙而坚韧,带着岁月的磨痕。我走到书桌前坐下,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和指尖凝聚起的一小团柔和白光,翻开了笔记沉重而干燥的封面。
笔记内部并非普通的纸张,而是一页页泛黄发脆、边缘微卷的古老羊皮。前面的部分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潦草的魔法公式、实验记录、甚至是一些地理坐标和星象图。我快速地翻动着,羊皮纸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岁月的低语。
终于,在笔记的后半部分,羊皮纸的质地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更厚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韧性光泽。其中一页的顶端,没有名字,只有一枚用暗红色墨水勾勒的、极其简练的徽记——一把倾斜的、燃烧着火焰的长剑,剑尖刺穿了一个扭曲的蛇形轮廓。徽记下方,用同样暗红、却更加凌厉飞扬的笔迹,写着一个名字:
莫雷森·琼斯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搅动了沉寂的记忆之水。东欧宫廷奢靡而腐朽的宴会厅,权贵们觥筹交错间贪婪的眼神,角斗场铁笼里那双混合了精灵的优雅与野兽般不屈的翠绿眼眸,还有那被锁链磨出血痕的、布满陈旧鞭痕的**背脊……最后画面定格在深夜,一个被宽大魔法师斗篷裹住、几乎被拖行着带离血腥角斗场的单薄身影。那是我用一场代价不菲的“宫廷魔术表演”,从某个以豢养异族角斗士为乐的变态伯爵手里,“赢”回来的“奖品”——一个拥有精灵血脉、却沦落为奴隶的混血少年。
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记忆都蒙上了一层模糊的纱。
指尖停留在那个暗红色的、带着凌厉剑意的名字上。我拿起书桌上那支蘸着普通黑墨水的羽毛笔,笔尖悬在羊皮纸上方,墨迹在尖端凝聚成欲滴的圆珠。
月光无声流淌。壁炉的余烬彻底熄灭,客厅陷入更深的幽暗,只有指尖的白色光球和我面前的羊皮纸被照亮。我深吸一口气,笔尖落下。
没有寒暄,没有问候。字迹带着一丝久未联络的生疏,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讨债般的直白。墨水在古老的羊皮纸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臭小子,”
---“你欠的人情,该还了。”
笔尖在最后一个字上重重一顿,留下一个浓墨的顿点。
字迹落成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枚原本只是暗红墨水勾勒的、燃烧长剑刺穿蛇形的徽记,如同被投入滚烫熔岩的烙铁,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光芒灼热滚烫,瞬间吞噬了我写下的那行字!整个笔记都仿佛活了过来,在我掌心剧烈地发烫、震动!羊皮纸页疯狂地自动翻动,发出哗啦啦的巨响!
一股灼热、凌厉、带着强烈圣光气息和某种被冒犯的怒意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冲击波,顺着我的指尖猛地撞入脑海!
光芒持续了大约三秒,然后如同退潮般骤然收敛,笔记瞬间恢复了冰冷和死寂。只有那张写着莫雷森名字的羊皮纸页上,我刚刚写下那行字的地方,墨迹已被彻底焚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如同用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上去的、龙飞凤舞、每一个笔画都带着火星迸溅般怒意的金色字迹:
---“拉菲娜!你是不是活了几百年把脑子也活成古董了?!你清楚什么是圣骑士吗?!”
字迹的边缘还在散发着微弱的、灼人的热量,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类似硫磺和圣徽灼烧后的焦糊味。那扑面而来的怒火和质问,几乎要冲破羊皮纸的束缚。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行咆哮般的金字,指尖的白色光球稳定依旧。呵,臭小子,脾气见长。
我重新蘸了墨,笔尖悬在那行灼热的金字下方,字迹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气死人的慢条斯理:
---“知道。”
---“也知道你和陆家那群老蝙蝠不对付。”
---“但是,”
---“他只是一个孩子。”(字迹在这里明显加重,墨色浓郁)
---“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四个字落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和八百米厚的滤镜护盾。
笔尖提起。
这一次,羊皮纸页没有立刻发光。笔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仿佛羊皮纸另一端连接的那个存在,正被这极度离谱的要求和这厚颜无耻的滤镜噎得说不出话,正在剧烈地深呼吸,或者……在砸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月光在书桌上移动了一小段距离。
终于,羊皮纸页上,那行灼热的金色字迹下方,新的文字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岩浆,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挤”了出来。字迹依旧是金色,却不再带着火星,而是透着一股冰冷的、咬牙切齿的妥协:
---“……时间?地点?”
---“警告你,拉菲娜,看在人情的份上。”
---“如果让我闻到一丝属于成年血族的、令人作呕的腐朽血腥气,我的剑,会先于我的理智出鞘!”
成了!
我嘴角勾起一个得逞的微小弧度。就知道这家伙吃软不吃硬,欠的人情和“孩子”这个字眼是双重杀手锏。
笔尖再次落下,这一次流畅而快速:
---“下个新月夜。密林深处,老橡树标记。”
---“放心,只有奶味和一点蜂蜜香。”
---“以及……”
---“记得带点见面礼,小老师。”
写完最后那个带着戏谑的称呼,我毫不犹豫,“嗤啦”一声,将写满了灼热金色字迹和黑色回复的羊皮纸页,干净利落地从笔记上撕了下来!
就在纸页脱离笔记装订线的瞬间,整张羊皮纸从边缘开始,无声地燃烧起来!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纯净的、如同液态月光般的银白色火焰!火焰迅速吞噬了纸张,连同上面那些充满火药味的文字,化作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银色灰烬,如同夏夜的萤火虫群,在寂静的客厅里盘旋飞舞了几圈,然后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不留一丝痕迹。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极淡的硫磺焦糊味和圣徽熏香,证明着刚才那场跨越空间的、火光四溅的对话并非幻觉。
我合上那本恢复冰冷的厚重笔记,将它放回书架的原位。
窗外,密林的夜色依旧浓稠如墨。月光无声地流淌过小屋的窗棂。
我走到陆沉的卧室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床榻上。小家伙依旧睡得深沉,小小的身体在薄毯下微微起伏,深棕色的发丝贴在枕上。那柄秘银小剑被我暂时收在了书桌抽屉里,但那条铃兰剑穗,被我轻轻解了下来,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枕边,如同守护着美梦的一小片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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