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的焦糊味终于被寒假前最后一丝躁动取代。各个学院的新年联谊,像某种不成文的传统,在学期末的尾巴上硬生生挤出一点热闹。
地点是校外一家带院子的精酿啤酒吧。灯光昏暗,人声嘈杂,空气里混杂着啤酒花的微苦、炸物的油香和年轻人过剩的荷尔蒙。
白澈是被同实验室的陶橪生拉硬拽来的。
陶橪拍着胸脯保证:“澈哥,来放松一下!就当来人设人脉呗!”
白澈对这种积攒人脉的事情兴趣缺缺,但架不住陶橪的死缠烂打,加上心底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模糊的期待,最终还是坐在了角落的卡座里,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的啤酒。
他像个局外人,看着场内光影晃动,人影幢幢。
直到角落里那支临时拼凑的乐队调试音响发出了刺耳的嗡鸣,才短暂地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灯光暗了一瞬,再亮起时,焦点聚在小小的舞台上,然后,他看到了他。
沈清弦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上去。他这次没拿小提琴,手里只握着一支立式麦克风。
他这次穿的不是平日的休闲风格,而是意外张扬的,性感的。黑色半休闲西装,内搭是白色蕾丝衬衣,配上张扬的长蕾丝choker,不变的是领口依旧随意地敞着。
他似乎刚被朋友拱上去,脸上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眼神扫过台下哄闹的人群,带着点慵懒的、置身事外的疏离。
“起哄是吧?”他对着麦,声音透过音响传出来,带着点清润的微哑和笑意,瞬间压下了周围的嘈杂,“行,一首老歌,给各位醒醒酒。”
没有伴奏,清唱。
他微微垂眼,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再抬眼时,那点疏离的笑意敛去,酒吧昏黄的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
他唱的不是时下流行的躁动,而是一首沉缓的英文歌,带着点蓝调的慵懒和沙砾感。
声音清亮,却被他刻意压低了尾音,揉进一丝恰到好处的、近乎叹息的沙哑。
“In other words' hold my hand …”
目光虚虚地落在人群上方,又仿佛穿透了屋顶,望向某个遥远的虚空。
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麦克风支架,指节在灯光下泛着玉色的光泽。
声音在酒吧略显浑浊的空气里铺陈开,带着一种微醺般的、漫不经心的深情。
“In other words' daling kiss me…”
脸颊上不知是灯光渲染还是酒精作用,透出淡淡的、诱人的薄红。
他偶尔在转音处,会下意识地眯一下眼睛,像被旋律本身击中,带出一种不自知的、近乎纯真的性感。酒精似乎放大了他歌声里的某种特质,一种介于清醒与迷醉、疏离与深情之间的微妙平衡。
台下的喧闹彻底平息了,白澈坐在阴影里,看着台上的身影,歌声像带着细微电流的丝线,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心脏,带来一阵隐秘的酥麻和收紧感。
沈清弦被口哨声和掌上拥下了台,他走过去,坐在斜对面的长桌旁,被几个音乐学院的男女簇拥着。
白澈再次望过去,他正侧头听旁边一个女生说话,嘴角噙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一个空了的啤酒杯杯脚。
他似乎并没有特别投入眼前的谈话,眼神有些放空,带着点置身事外的慵懒,与周围的热闹形成微妙的疏离感。
这种疏离,和白澈的冷硬不同,更像是一种游刃有余的旁观。白澈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像被什么黏住了。他注意到沈清弦面前的空杯不止一个。
就在这时,沈清弦像是感应到什么,毫无预兆地抬起了眼。
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氤氲的烟雾和昏暗的光线,精准地、毫无偏差地撞上了白澈的视线。
没有惊讶,没有笑意,也没有任何刻意的回避。他就那么看着白澈,眼神坦荡得近乎直白,带着一种无声的、穿透喧嚣的审视。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瞬,周围嘈杂的人声、碰杯的脆响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白澈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却被不知名的情绪冻在原地。直到旁边有人大声笑着去拍沈清弦的肩膀,他才像被惊醒般,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带着点漫不经心,将视线移开,重新落回眼前的空杯上,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一眼从未发生。
白澈却觉得那目光的余温还烙在皮肤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沈清弦轻轻推开了旁边递过来的酒杯,低声对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撑着桌子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
他揉了揉额角,脸上带着明显的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脚步有些虚浮地朝着通往后面小院子的侧门走去。
几乎是同时,白澈也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起身,成为一道沉默的影子。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喧嚣瞬间被隔绝在身后。小院子里很安静,只有角落里几盏仿古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冬季夜晚的风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吹散了室内的浑浊。
沈清弦就站在院子中央那棵巨大的无花果树下,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微微仰着头,似乎在看着头顶的枝叶,又似乎只是单纯地在放空。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和宽松的衣摆,勾勒出清瘦单薄的背影。
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
白澈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夜风吹来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和一种清爽的、类似雨后青草的气息。
两人之间隔着沉默和清冷的空气。
沈清弦依旧没有动。过了片刻,他才像是终于积攒了一点力气,缓缓转过身来。
月光和灯光交织,落在他脸上。他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眼神迷蒙,水汽氤氲,似是蒙了一层江南烟雨。
看到白澈,他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微微歪了歪头,眼神迟钝地在白澈脸上聚焦,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困惑。
“白同学?”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醉后的微哑,像浸了水的丝绸,比平时更软,也更含糊不清。
空气里除了草木的清新和夜晚的微凉,更浓郁的是沈清弦身上散发出的、被体温烘烤过的酒气,混合着他本身那种清爽的、此刻却因汗水而带上一点暖意的独特气息。
一种陌生的、带着强烈剖析欲的审视感在白澈心底翻涌。
他近乎苛刻地观察着对方每一个因酒精而失控的细节——微微颤抖的、显得无力的指尖;因醉意而异常红润饱满、此刻无意识微微张开的唇瓣;敞开的领口下,那随着略显急促的呼吸而轻轻起伏的锁骨……
这一切都与他认知中那个在琴房外、在人群中总带着一丝距离感的沈清弦截然不同。一种隐秘的、近乎掠夺性的窥探欲混杂着难以言喻的焦灼感,在他胸腔里无声地冲撞、膨胀。
白澈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应声。
沈清弦似乎不在意白澈的沉默。
他往前挪了一小步,身体因为醉意有些不稳地晃了一下。站稳后,他抬起眼,目光依旧黏在白澈脸上,带着醉鬼特有的、直勾勾的专注。
“你……也出来放风?”他问,逻辑有些跳跃,思维显然被酒精泡得迟缓,“里面……太吵了。”他皱了下鼻子,孩子气地抱怨,然后又自顾自地笑了下,笑容有些傻气,褪去了平日的跳脱和直白,只剩下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放松。
“周三下午两点我有场演出。”他忽然说,“你应该在公示板上看到了,在综合楼507,要来吗?”
白澈听见自己说:“如果我拒绝呢?”
沈清弦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抛向空中“那这样吧,硬币正面朝上就来,反面就当我没说过。”沈清弦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
硬币落在白澈掌心,带着沈清弦指尖残留的微温和他抛掷时那点漫不经心的力道。金属的冰凉触感却像一小簇火苗,灼烫了白澈的皮肤。
他还没来得及低头去看,沈清弦已带着一身浓郁的酒气和清爽的暖意逼近了一步。那句带着醉意、却像细针般精准扎入心尖的问话,在微凉的夜风里弥散开来:
“你猜,结果是反面——还是你心里想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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