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林然打开家门,就看到哥哥坐在沙发上,拧着如同马里亚纳海沟一样的眉头。
林然立刻收起脸上的笑意,感觉自己好像被捉奸在床,可是下午他明明给哥哥发过消息了,说几点到家的,只不过哥哥一直没有回消息。
“几点了?还知道回来?”林舒看了好几眼钟表,没好气地说。
“我都跟你说了我几点回家的啊。”林然有些委屈,明明就是你自己没看消息。
“你迟了整整十九分钟!十九分钟!”林然把这几个字咬得很重。
林然白了他一眼,恶狠狠地把书包摔在沙发上,搞什么啊?故意找茬呢你,把楼梯踩得砰砰作响。
“你这是什么态度!”林舒步子迈得极大,一把将林然拽了下来。
林然失去重心,心脏猛的紧缩,声音也有些大,“你干什么啊!犯什么毛病!”
他的手臂很白嫩,上面已经骤然出现了一圈深红的指印,看着很可怖。
“你不是一向很守时吗?为什么今天没有?你在外面究竟在干什么?”林舒死死盯着林然,像一头失控的猛兽,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声音早已撕裂得变了调,猩红的眼神里缠绕着几根血丝。
林然原本有些生气,但一看到哥哥失控的样子,他一时愣住了,下意识地低吸了一口气,顿时无比清醒,像吃了一口薄荷,一股令人颤栗亢奋的情绪游走全身。
他有些眼热,他真想把林舒失控的模样录下来,他上下吞咽了几口唾液,灵魂已经抽离出身体,站在高处静静地欣赏。
“林然!”林舒怒喝。
一下子将林然的三魂六魄招了回来。
“不准不说话!”林舒就在情绪极限的边缘游走。
林然很想知道如果越过哥哥情绪的那条线会是什么,会是幽深的海洋还是燃烧的火焰?
但他还没有那个胆子。
但还是小声地顶嘴,“是你没看消息,还是看到了故意装没看到?”
林舒一时语塞,“然然,这个世界上最担心你的人,除了我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可是你明明在我手机上……”林然想说什么,却生生把下半句咽了回去,他抬起眼,眼睫轻颤,“要是我结婚了,那你就是第二个人了。”
林舒脸色一冷,眸中寒光如有实质,周身气压瞬间降至冰点。
“林然,什么意思?”
林舒很少叫他的全名,每一次叫都让他如坐针毡如芒背刺。
林然咽了几口唾沫,结结巴巴:“就是……就是……你听到的意思!”他有点紧张,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林舒看到他防御的动作,顿时卸了全身的气力,三分神伤七分无奈,温声哄道:“然然,你现在太小了,结婚的事等你上大学再说好吗?”
他立刻警惕起来,又追问道:“你对今天的女同学有好感?”
林然眼睛低垂,将手从他哥的钳制下抽了回来,甩了甩,“算是吧。”
又立刻补了一句,“我终于有自己的朋友了。”
一句话就将林舒的千言万语堵在了路上。
林舒怔愣片刻,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我没有阻止你交朋友的意思,只是现在还是以学习为重。”
林然认同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我们俩都想考A大呢。”
他眼中笑意璀璨,是林然刚进门时的笑容,不多见,却很漂亮。
唇角轻轻上扬,这个笑容柔和了他原本略显清冷的轮廓,两侧脸颊还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灯光似乎都偏爱地落在他微颤的睫毛上,整个人瞬间显得温暖又明亮,带着几分少年感。
林然是漂亮的,林舒很清楚这点,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像高山流雪,尤显珍贵。
可林舒却没说话,深深看了他一眼,应付地嗯了一下。
一个星期后,林舒捏着办公桌上一沓资料,上面将孙舞的生平底细调查了个干干净净。
他的手指指在一行医疗信息上,“已于某年某月确诊孤独症谱系障碍”。
那天不是他的错觉,她果然和然然是同类,他的手指死死捏住文件一角,又用了极大的力气,鲜红的墨水划破这一行信息。
“我终于有我自己的朋友了。”
这句话反反复复在林舒的脑海中回想,像一根细长的针反复研磨着他的太阳穴。
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然然自小孤僻,不愿意去主动去和别人交流,他几乎每一个同桌都是林舒偷偷安排的,他没有强迫过然然非要去干什么,他肆意长大就可以了。
为什么非要有朋友?
以前那样不是很好吗?
林舒觉得自己可能是受了林然的影响,不能接受改变,一心想要维持旧况。
他只有有些事情已经逐渐逐渐脱离了掌控,他厌恶极了这种无法控制的感受,可他却又沉溺其中,不愿去深思。
他主动联系了孙舞的父母,表示孙舞周末可以和林然一起补习,林家高薪聘请了一对一授课老师,孙舞父母知道是上次那个见义勇为的小男孩,还是林氏集团的二公子,当然很乐意。
有时林舒周末回家,偶尔会碰到他们两个在书房学习的场面。
少年少女,低眸沉静,偶尔面无表情地低头说几句话,然后相视一笑,在草纸上写写画画,他们身上有种谁也插不进去的磁场,将其他人远远排斥在外。
林舒就在门口等站一会,给他们拿点水果,就不再打扰他们学习了。
尤其是孙舞,学习能力不输林然,高三的下半年就逐渐崭露头角,考上A大十拿九稳。
高考的最后两星期,不再补习了,孙舞家想要给林然一笔钱,林然没收。
孙舞想了想,定制了一件很小巧的玉制算盘,小巧玲珑,大小可以握在手里,但并不能真的用来算账。
“一共二十粒小珠子,绝大部分汉字的笔画数应该都够用的。”孙舞跟他解释,“平时盘一盘也很解压。”
林舒深深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姑娘,又看了看那个小算盘,没想到林然这事也和孙舞说了。
他扯了扯嘴角,抢林然一步,说道:“谢谢你了,真是有心了,然然就是这样,对谁都掏心掏肺的。”
林然闻言,奇怪地看了一眼他哥。
孙舞也戴上社交笑容,感谢了林舒的照顾,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林然脸上莫名其妙的表情,眼中笑意更深了。
高考的倒计时逼近,林然没什么紧张的,倒是林舒开始彻底彻夜的失眠。
他又不敢夜里去打扰林然休息,就趁着夜色,在阳台上闷声抽烟。
他手里冒着火星的半截烟突然被抽走,他猛地抬头,是林然。
林舒瞪大眼睛,低呼一声,“明天都上战场了,你还不睡?”
“烟味儿都顺着空气飘过去了,我都闻到了,臭得睡不着。”林然吸着鼻子。
林舒顿时哑炮了,默默将烟蒂碾碎,急忙挥手试图将空气中的烟味吹散。
“骗你的,我也紧张呢。”林然笑。
林舒白了他弟弟一眼。
“哥,要是我想其他城市上大学,你觉得怎么样?”林然像是因为这个才睡不着,但声音却不咸不淡。
林然看着他哥哥的脸,观察着他的表情。
林舒的脸色几乎是立刻变了,可是他知道自己绝不可以在今晚影响林然的的心情,他忍了又忍,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硬憋了出来,“哈哈随你哈,你长大了,翅膀硬了。”
林然漫不经心地用目光似乎描摹着哥哥脸上的每一分变化,收缩了瞳孔,目光晦涩难明。
“嗯。”林然好像也没把他哥的话当回事,“再说吧,我还没决定。”
说完就回房睡觉了。
好像真的只是失眠睡不着,来找哥哥闲聊一般。
高考三天平静地度过了,林然看上去安之若素,还叮嘱他哥好好休息,黑眼圈都重了。
林舒没一天睡得好的,夜里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林然考前来找他说的话。
然然这是什么意思?他真的要离开家?
林舒心头突突乱跳,意识深处,仿佛有无数碎片般的光影急速闪回,如同坏了放映机的影像,无序地跳跃着,混乱而躁动,对于时间的感知都变得扭曲。
林舒并没有主动开口去问,这个话题更像是一把悬顶之剑,只要他不主动提起,就等着哪一天刀尖突然掉落,划破他们伪装的平和。
还没等林舒反应过来,林然的高中生涯就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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