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珩却道:“这话,该孤来问大人。”
堂外的暗色与堂内的灯光交融,在他身上分隔出一条模糊的线,更显他骨相优越,也更衬得他神情莫测难辨。
姜歌云施施然一礼,莞尔道:“殿下实在敏锐,下官不过为使团案忧虑,不曾想竟被殿下察觉到了。”
苏珩眼睫微动,垂眸片刻。
抬眼后,他随着她笑了笑,接着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竟似有决绝之感。
苏珩一离开,堂中其他身着鸦青色服饰的人也不再停留,很快便完全撤离。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了一阵规律的马蹄声,由近及远。
许久,才彻底消散。
姜歌云舒了一口气,账房也舒了一口气。
姜歌云环顾四周,方才应该是大反派清了场,本就所剩无几的客人也不在了,明面上,这会儿只有她和账房仍在堂中。
还好饮光楼本就不是以此为生,不在乎这点收益,这件事,想必大反派和饮光楼双方都心里清楚。
即使苏珩和他带来的人已尽数离开,姜歌云还是能够感觉到从不同方向看向大堂的视线。
如果她所料没错,饮光楼其余人此时应该正隐于楼中各处吧。
或许正因如此,苏珩才没有强行搜查饮光楼。一次通知而已,犯不着真的撕破脸皮。
饮光楼在正仪治下,有些“储备”,不足为奇。
——所以她房间内那个奇怪的人,饮光楼足以为她解决。
姜歌云盘算了一番,打起所剩无几的精神,准备向账房告知她屋内的情况。
【怎么可能!】系统震惊的声音来得更早一些,【怎么可能!怎么会是0!怎么可能啊!!】
姜歌云回了系统一句:【……不然呢,你在期待什么?】
她更想问,大反派的身份和性格放在那儿,怎么可能因为看过一两眼就对人好感倍增?
打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啊,系统。
知道系统过得不开心,姜歌云心里开心多了。
说罢,她不再理会在不解与震惊中吱哇乱叫的系统,转向账房道:“姐姐……我下来是想告诉姐姐,我房里有古怪。”
听到姜歌云唤“姐姐”,账房连声推拒“不敢不敢”。
听到末尾,账房的神情严肃了许多,她不再纠结称呼,问:“姑娘所说的古怪指的是什么?”
姜歌云如实回答:“我房中的窗户上挂着一具尸体。”
这下账房和系统倒是情绪同步了,她此时的表情比听说使团死了一百四十三个人时还惊讶,“怎会如此?!”
想必账房对饮光楼的安保很有自信。
但是她姜歌云也不是报假警的人啊!
姜歌云简单描述了她晚饭后回到房间时看到的景象,账房立即道:“奴随姑娘去看一看!”
两人很快来到姜歌云的房间。
不如说,账房的速度很快,姜歌云只是勉强跟上了她。
姜歌云怀疑,要不是为了等她,账房还能更快。
等到姜歌云也站到了门前喘匀了气,两人对视一眼,账房推开了房门——
门内没有任何异常。
那被姜歌云放于门内的烛火犹自燃烧着,照亮三分之一的房屋,另外的三分之二虽在暗处,但也能大致看出一切平常。
夜风拂过大开着的窗扇,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呀声。
要不是此刻过于安静,这声音其实很难听清。
这下真的像报假警了……
账房松了一口气,主动递了个台阶,对姜歌云道:“想必是姑娘过于紧张,看错了吧?”
姜歌云紧皱眉头,解释道:“那么大一个人,很难看错,我也从未出现过幻觉。”
账房安抚道:“奴不是不信姑娘,只是楼内防卫阵法极多,姑娘或许是被阵法影响到了。”
姜歌云不答,拿起地上的烛台,走近窗户。
账房跟在她身后。
姜歌云走到窗前,摸了一把窗台,而后抬起手,在灯下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手上十分干净,连灰尘都没有,更遑论血迹。
若那血腥气和那被染红的头发不是假的,依那人受伤的程度,即使人跑了,也不该能连血都擦得一干二净。
账房主动打量了屋内屋外,又顺着窗户向外查探了一番。
她对姜歌云委婉道:“姑娘如果不放心,奴会吩咐楼内严加巡查。”
姜歌云只得道了一声:“多谢姐姐。”
账房看得出姜歌云没有完全放心,补充道:“饮光楼比姑娘想象的要更为安全,姑娘放心。”
安全?那苏珩来的时候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好吧,不能这么类比,大反派毕竟不是普通的危机。
姜歌云按下心中所想,看向账房,褐衣女性神情万分真诚,于是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向账房点了点头。
*
次日,姜歌云甫一下楼,转入大堂,便看到店主在柜台上睡觉。
柜台之后,账房向着她点头示意,似有话要说。
账房的表情中无一丝阴霾,仿佛昨晚一夜无事。
昨晚姜歌云确实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一无入睡困难,二无夜半惊醒。
不知是饮光楼那所谓的防护法阵的作用,还是她此前经历的那个白天实在是过于“丰富”,以至于她疲惫到了极点,直接昏睡了过去。
再去回忆那个疑似尸体的东西,姜歌云也有些拿不准那究竟是过于沉浸式的一场眼花,还是现实了。
堂内稀稀拉拉有着几个客人。
众人十分沉默,互相对视了几个来回,没有人说话。
姜歌云没有走向空着的桌椅,先来到了账房的面前。
她先是问了声好,然后道:“我该怎么去玄都监?”
昨天褐衣人三号向姜歌云提到过,这件事会交由账房来办,等第二天早晨她直接去问账房即可。
这事也算不上什么机密,但被拆得七零八碎,每个人各自有负责的环节,若是在不正确的时间和地点问褐衣人,便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可见正仪远比看上去的多疑。
不过领导嘛,都这样,最后给的够多就是好领导。
账房道:“奴被交代今日早晨告诉姑娘,但……”
褐衣女性的视线缓缓转向了大门处。
她什么都没有说,姜歌云却似有所觉。
轻叹一声,在举步离开之前,姜歌云最后问了一句:“如此发展,可在殿下预料之内?”
账房道:“不知姑娘所指的是哪一位殿下?”
姜歌云道:“自然是公主殿下。”
——使团一案,苏珩的到来,她被推上贼船,这些发展,正仪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账房语气恭敬道:“殿下所想,并非我等可以揣度。”
好糊弄的回答,不管她问的是哪一个殿下,这个回答都能用吧!
既然打定主意要糊弄她,何必那么一问呢!还让她浪费感情选择了一下!
姜歌云心中愤愤,最后看了一眼账房,走出了饮光楼。
不同于昨日的俯瞰,换了一个视角看街道,局外人的感觉散去了不少。
一时间,姜歌云只觉既像是走进了街道,又像是走入谁人彀中。
堂中客人的沉默与账房的欲言又止瞬间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饮光楼外正停着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
朱辕金轼,云母作窗,四角缀着银铃,晨光不算明亮,可这马车被三分浅淡晨光一照,浮光融融间,竟有十分的晃眼。
锦帷半卷,显出半个身着黑衣的人影,那人膝上放着本折状的文书,一只手按在其上,指节修长而有力,骨相匀称,肤如裁雪。
由于看不清对方的上半身,姜歌云也不知道他是在专心读着那文书,还是百无聊赖随意翻阅。
坐这样的马车出行还能有好名声?
真的不会被说穷奢极欲搜刮民脂民膏之类的话吗!
姜歌云腹诽了一番,老老实实走到了马车门前。
她行了一礼,低声道:“见过殿下。”
黑衣人合上膝上的文书,指尖在其上轻敲了一敲,没有回应姜歌云。
姜歌云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小心地抬眼望去。
虽说仍是黑衣,但好像换了一件?
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形制纹路等等,似乎并不一样。
不过姜歌云觉得,按照他的样貌与气质,富贵乡中养大的、毫无阴霾的金枝玉叶,更适合昨日的金饰华服。
没等太久,姜歌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车中人温声道:“大人,请。”
姜歌云从行礼的姿势中恢复,乖乖上了马车,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大反派对面的位置。
几乎在她刚坐稳的下一刻,那半卷的帷幕便不知被谁放了下来。
她在车外时明明没有看到有谁在旁边候着,怎么这会儿关得这么及时?
……姑且当作是不知名的大周科技吧。
姜歌云的视线从帷幕上移开,转向车内。
车内极为宽敞,坐她与苏珩两个人绰绰有余,靠垫坐垫皆十足的柔软舒适,以至于她察觉到了马车被抬起并移动,但竟没有太多摇晃碰撞感。
姜歌云与苏珩相对而坐,两人之间有着一张小巧玲珑的几案,几案的一边嵌在马车内壁,稳稳当当,看起来有着什么机关。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总而言之,内外皆极尽精巧之能事,远超姜歌云对此时代的想象。
除了最初被抬起时那一下颠簸,马车平稳之后,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在移动,只能从依稀听得的银铃声判断马车仍在前进,几案上煮着茶水,茶香让姜歌云觉得有些熟悉。
自她上了这马车,苏珩没有搭理过她,兀自翻阅着手中文书,批阅一番后换一本继续,仿佛此间只有他一个人。
苏珩所看的文书由两个锦盒装着,他从左手边的拿出,看过后放在右手边的锦盒中。
按那文书的量,看一路不成问题。
苏珩不说话,姜歌云也保持着沉默。
毕竟两个人不怎么熟,苏珩少问她两句,她反而能安心不少。
不然,万一她说出什么不对劲的话,被大反派拿捏住把柄,正仪应该是不会给她伸张什么正义的。
大反派最好能一直看,一直沉默到终点,她现在关于玄都监的知识是经不起大反派细细盘问的。
姜歌云的这一算盘注定要落空了。
苏珩的阅读速度很快,那一盒的文书很快见底。
某一本文书被他放入锦盒中时,姜歌云抬头,与他投来的淡淡的视线一时交叠。
咕噜咕噜的煮茶声与清脆规律的银铃声共同营造出闲适雅致的氛围,不过姜歌云心中却没有半点悠闲,她面上笑着,心中万分警惕。
与她对视一眼后,苏珩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瓶子。
他将那瓶子放在两人间的几案上,与茶具相邻,而后,他缓慢但不容拒绝地将它推到了姜歌云面前。
收回手后,苏珩淡然道了一声,“大人,请用。”
姜歌云看向那白净的小瓶子,陷入犹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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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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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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