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穿透教室纱窗，在头顶吊扇的搅动下碎成细小的音浪。秦淮安盯着数学卷子上纠缠的函数图像，铅笔尖已在草稿纸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坑。期末近在咫尺，仅剩三天，可那道压轴题已将他钉在原地足足十分钟。十分钟里，眼前晃动的全是那日山巅景象——允礼垂落的发梢、冲锋衣上经年累月的松木气息，还有那句“都陪你去”时，他睫毛投在眼下的、蝶翼般轻颤的阴影。
“又走神？”熟悉的声音裹挟着粉笔末的清苦，斜斜漫来。“啪”一声轻响，允礼的草稿纸落在他桌角，纸缘还粘着半片未干透的蓝色修正液。解题步骤工整利落，红色荧光笔在关键处蜿蜒着提示的箭头，宛如一条朱砂小蛇，正冷峻地爬过他的思维死角。“第三问用换元法，你上月才在类似的题型上摔过跟头。”
秦淮安猛然回头，鼻尖几乎蹭上允礼微凉的眼镜框。对方后颈黏着半片没掸落的粉笔灰，在倾泻而入的夕光里，折射出珍珠母贝般莹润的光泽。衬衫领口被汗水洇出浅淡的湿痕，清晰地勾勒出锁骨下凹的流畅弧度。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想碰——指尖刚触及棉布，允礼便倏然偏头躲开，耳廓像被烫过一般，瞬间染上一层薄透的绯色：“专心。”两个字被压得又低又沉。
“咔哒！”黑板顶端的时钟突兀地发出齿轮卡顿的闷响，惊飞了窗外老槐上的雀群。紧接着，晚自习的下课铃声撕开凝滞的空气，尖锐得让秦淮安心头一跳，笔下积分符号活活描成了哭泣的笑脸。
收拾书包，手指探进课桌深处，触到一袋带着体温的硬物。草莓味润喉糖。锡纸包装上，钢笔字迹有些洇开：“少说话，多刷题”——汗渍将其泡得微微发皱，墨线倔强地撑开，如同少年此刻难以言明的心绪。
他攥紧糖袋追至校门。暮色四合里，允礼正斜倚在自行车旁。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本翻卷了毛边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书页间还夹着半片风干成薄脆书签的银杏叶。夕阳把他的身影拉得极长，在柏油路上延伸出数条纵横交错的暗影，仿佛大地的裂纹。
“哥！”秦淮安喘着气跑近，掌心汗津津地裹着那点甜暖，“你怎么知道……”
“早读时咳了三声。”允礼截断他的问句，干脆利落地将厚厚一沓教辅塞进他怀里。书页哗啦啦展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飘落。页角上画着一只眯眼窃笑的兔子，旁边则是工整的三角函数公式。“借你的错题本，我复印最后三页。”车轮碾过满地梧桐叶的脆响率先响起，他身影融进渐深的夜色，只抛下半句裹挟着笑意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回响：“七点整，老地方。”
月光淌过书桌时，秦淮安还在对着错题本出神。钢笔水晕开，洇染了导数公式，化作一片深蓝色的心湖。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嗡鸣震动，是允礼发来的图。九宫格中间，挤着长长一串严谨的推导过程，尾巴上却粘着一张突兀的偷拍——照片里他不知何时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嘴角沾着可疑的饼干碎屑，窗外漫天燃烧的晚霞将他半张脸镀成暖融的橘红色。屏幕最底端，还有一行细小的注解，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隐秘而无措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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