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一步一响的银铃儿如溪水萦回,好不清亮,好不欢快。
今日的商杏与往日格外不同,竟不知为何换上了天音门的竹纹翠锦衣,换掉往日的琵琶袖,这宽袖衣裳倒让她有些不适应。
“难得见你穿弟子服。”
“你懂什么,出门在外穿这个能避免一堆麻烦!”
“那你也太慢了,就等你了。”陆吾为此表示不满。
“什么嘛!你不知道女孩子出门很麻烦吗?要挑衣裳呀、擦粉脂呀、挽发髻呀、戴簪花……”
商杏屈起手指一个个掰扯,被陆吾敷衍地打断: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可以走了吧?此去不离城至少需要四个时辰,现在是巳时二刻,你不是还要赶在天黑前去逛逛吗?”
商杏闻言激动起来,心情好的不得了:
“不错呀,你居然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哎!”
“有必要提醒你们一句,宗内飞舟不可能载我们,要去不离城,我们要走到拂水城乘飞舟。”穆尧一句话打破了商杏美好的幻想。
“什么?!”
洛清辞倒是平淡接受,陆吾却是不可置信。
“我怎么不知道?!”
穆尧冷笑:“呵,我怎么知道。”
“咕咕咕——”
小白从远处滑翔而来,稳稳落到洛清辞肩上,抖了抖身上的羽,又不舒服地跳进洛清辞臂弯里,让洛清辞将它抱着。
穆尧在一旁脸黑的如同灶台上的锅底,也算是和一只鸟结下了“争宠”的梁子。
“走了。”
洛清辞将四张符纸抖开,递给三人。
“千里顺行符哎!可直达昆仑山脉东南边陲安平镇,坐飞舟去不离城便不远了。”洛清辞解释道。
陆吾嘴张的巨大,许久都无法回神:
“没想到……洛清辞啊,你那么有钱的吗?!一张千里顺行符最少也需要三十块上品灵石!太、奢、侈了!”
“玄度画的,师父替我顺来了十几张,一直没舍得用。”
洛清辞又抽出十几张夹来指尖晃了晃,饶是商杏都被惊到了,看向洛清辞时都在满眼冒星星。
商杏:谁懂被大佬带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不过几息时间,几人便瞬移到千里之外,稳稳落脚安平镇。
小镇占地不算大,三面环山,常有风雪光顾,却以不似昆仑般满目皆白,极有烟火气息。
镇上往来各州修士,商贸繁兴,因常需搭载宗门弟子,因此飞舟生意极好。
掌柜远远便瞧见穿着不凡的四人,定睛一瞧,见是昆仑剑阁弟子,态度那叫一个谄媚。
听闻四人要搭载飞舟,甚至都没收灵石,便让四人坐了。
直到踏上飞舟甲板,商杏还依旧恍惚,她愣愣发问:
“那个,你们昆仑剑阁的弟子待遇那么好?”
“不知道啊。”
“昆仑剑阁乃天下第一宗,纵横昆仑山脉数百里雪原,安平镇受昆仑剑阁庇佑百年之久。”
穆尧眉间染上几分戾色,又很快便归于沉寂与冷漠。
他无端想起前尘。
在他还没有登临帝位的前三十载,何处不是像这些人一样阿谀奉承。
都是为了活着罢了。
洛清辞敏锐察觉出穆尧心事重重,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颗上品灵石,用灵力托举着递送到柜台上,对其比了一个噤声和安心的手势,拉起穆尧的手,登上里舱。
飞舟不过候了一炷香便启程了,平稳地穿行于云海之上。
商杏神色恹恹,半趴在桌子上轻轻晃荡着小腿。
“好饿——”
洛清辞不用想都知道商杏估计是第一次爱美,精心打扮了一早上,早膳午膳估计都没吃。
“没带吃的,要不先吃个辟谷丹?”洛清辞假意唬她。
商杏不可置信地看向笑容可掬的洛清辞,顿觉见到了阎罗。
“不用了!我不饿了!”
她腹诽:吃辟谷丹,还不如饿死呢!
洛清辞抿唇一笑,看着嘟着嘴的商杏,满脸纵容。
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油纸袋,在穆尧直勾勾的眼神里,将纸袋递给了商杏。
“吃吧。”
商杏瞬间来了精神,撕开,一瞧,竟是茯苓糕。
“谢谢洛哥哥~”
陆吾掉了一身鸡皮疙瘩,恶狠狠警告商杏。
商杏不理他,抓起一块茯苓糕便朝嘴里塞,又忽然想起往日礼数,相当“矜持”地灌下一大口茶水,满意地对着洛清辞咧嘴笑。
洛清辞只觉身后冷嗖嗖的,侧过身去,便瞧见穆尧眼中写满了不悦。
“真没了。”洛清辞失笑。
穆尧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谁知,耳畔风声骤紧,他猝然转头,险些与洛清辞相撞。
只听袖中传来细微的窸窸窣窣声,穆尧尚未作出反应,在洛清辞抬手时下意识张口,含住了洛清辞递过来的东西。
是糖。
很甜,甜到有些发干了。
他很小的时候,洛清辞就很热衷于给他带糖吃了。
可他不喜甜味。
他想:只有洛清辞才会喜欢这样甜的东西了。
“这样满意了吧。”
穆尧什么也没说,脸上的得意却掩盖不住了。
之后的三个时辰,洛清辞和穆尧静心修炼,商杏就趴在外栏杆向下望,东瞅瞅西瞧瞧,好奇得紧,陆吾则百无聊赖地擦拭双刀。
自从离开青鹿密境,陆吾就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偏要学学双刀,又将融在一起的刀分开了。
若不是他磨了贺震擎半月,还有王朔在旁帮腔,贺震擎绝不可能答应陆吾以这个奇怪的要求重铸这两柄刀。
断罪、斩邪二字如同深深烙刻在刀的魂灵里,无论如何千锤百炼都无法将其消磨半分,这也遂了陆吾的愿,就一直留着。
贺震擎告诫过陆吾,说这双刀来路古怪,虽只是普通的玄晶铁,却因为刀下亡魂太多,煞气深重,极易侵染持刀者的神智,却也正因有这煞气滋养,让这普通的双刀变作了煞器,在万兵录上也可排入前列。
穿过昆仑守山大阵结界,飞舟猛地一阵颠簸,陆吾顿觉一阵恶心袭上来,他伏在桌上缓了半天。
待商杏从那积翠凝蓝、群峰争秀中回神时,已过了许久,方入船舱便瞧见陆吾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咯咯嘲笑起来:
“没想到你居然晕船哎,这可是飞舟,还不是渡船呢!”
“别幸灾乐祸,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坐船了……”
商杏难得赞成:
“要不是昆仑禁空,我也不坐,太贵了。”
……
飞舟停在熙攘的渡口,高台上,修士络绎不绝,说笑、交谈。
洛清辞整日待在与世隔绝的瀛洲仙府,久不入市,烟火气息裹上来,让他恍惚不已。
六年,的确会改变很多事。
曾经同陆吾一样喜爱玩闹的云止已经死了,如今满身病痛苟活的洛清辞早已持重淡然,再不渴求热闹。
他与寡言的穆尧并肩行着,于静谧中享受难得的清闲。
陆吾和商杏却不尽然,二人不过十五六岁,又是性情相投,自然喜爱热闹。
“洛清辞,穆尧,给!”
陆吾不知从哪儿买来了一袋子糖炒板栗,掷入穆尧怀中市依旧带着温烫。
穆尧抬眼,将目光投向前方,却早已找不见陆吾的身影了。
“商杏和陆吾还是太活泼了,我们慢慢走吧,他们应该很快就找来了。”
洛清辞从袋中取出一颗栗子,慢慢剥着,看向穆尧时眼底流露出无限怀恋与遗憾。
此间,唯有穆尧看得懂。
锣鼓声声,戏楼里花旦咿咿呀呀地唱着。
当真应了那句“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穆尧不知该说什么,哄人实在难为他了。
洛清辞当然知道穆尧这古怪又拧巴的性子,见穆尧只是低头剥着栗壳,语气轻快舒朗:
“总觉得有句话,很适合你我。”
“什么?”
“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穆尧心下悸动,望着洛清辞浸满柔意的脸,恍惚不已。
往事如烟不可追,昔日光景,都过去了。
他明白,却无从释怀。
“释怀”,这是他活了那么久,都无法学会的。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响打断了穆尧将要说的话,
“洛清辞,穆尧!本小姐请你们去酒楼吃个饭吧!”
……
“醉……春……楼?”
洛清辞青瞳里盛满了错愕,一旁正在剥栗子的穆尧没能收住力道,手中的栗子霎时作了齑粉。
四人伫立在装潢大气的门面前,面面相觑。
此时,暮色西垂,朱楼内灯火璀璨,暖香氤氲。
丝竹之声,或哀婉缠绵,或清亮脱俗,或激越高昂,只是站在这里,便可闻到胭脂水粉的浓郁香气扑面而来,裹挟着点点醉意朦胧。
陆吾和洛清辞对视,质疑的目光齐齐投向十分坦荡且毫不知情的商杏。
“这是什么地方,你……应该知道吧?”陆吾有点儿不确定,生怕带坏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商杏不理解穆尧那冷掉渣的眼神和陆吾、洛清辞无奈又无法解释的眼神,天真的以为他们是怕这个“贵气十足”的酒楼里花销大,只得一个劲儿地游说:
“不就是个酒楼吗?飞檐画栋,朱楼粉饰,气派、豪华、贵气!符合本小姐的品味!”
“呵呵——”陆吾冷笑,“不能去!”
他果决地架起商杏的胳膊就将人朝反方向拉扯,商杏不明所以,却非常喜欢和陆吾唱反调。
“你拽我干嘛呀,就是去酒楼吃个饭、听个曲儿,为什么不让我去?!本姑娘好不容易出来一次!”
“小屁孩问太多了!”
“你就比我大一岁,你好意思教训我!”
陆吾把商杏连拖带拽地拉离的醉春楼,洛清辞和穆尧就跟在两人身后,听他们拌嘴。
桄榔——
酒罐子被摔烂的声音小巷里尤为刺耳几人闻声止步,警惕回望,便见身后一个醉醺醺的壮汉正歪歪斜斜地朝这边走,笑的□□狂荡,让人相当不舒服。
“哎呦,居然是个小娘子,生的真水灵啊!”
商杏顿觉一阵恶寒袭上心头,粘腻作呕。
那醉鬼还想说些什么,穆尧瞬息而出,剑不过出鞘一瞬,寒芒骤现,便见这醉鬼倒在地上,脖颈间鲜血直流,竟是一剑封喉。
商杏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扯拽洛清辞的衣袖。
洛清辞眉头微蹙,却什么也没说,他望着穆尧陌生寒凉的眼,片刻失神。
他抬手轻轻抚了抚商杏的发,抬步朝穆尧走去。
“你留手了。”洛清辞语气笃定。
穆尧用剑柄戳了戳地上如同一滩烂肉般的醉鬼,将人踹翻过身来。
就见这无赖脖颈处只是一道浅而窄的划痕,并非伤及要害。
陆吾长舒一口气,拍了拍穆尧的肩:
“我就说呢,穆尧,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在秘境杀面尾杀多了,无差别攻击呢。”
“哟~杀我醉春楼的人,不准备给个交代吗?”
大胆猜猜,这位“掌柜”也会成为主角团的一员呢,半妖之躯,万蛊之体,实力超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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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半日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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