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飞鸿?段飞鸿!人死哪去了?”
灵璇暴躁的声音几乎将整个丛林的鸟雀儿振飞,千机阁的弟子们倒是习以为常地捂住了耳朵。
大师姐这暴脾气啊——
不时便听一道边咳嗽边回应的男声从高处响起:
“咳咳咳,哎——在这儿在这儿!”
灵璇没有抬头,将身旁几颗泛着天蓝荧光的晶石随手掷给身后的弟子。
“将聚灵晶插到烟雨阁、瀛洲仙府弟子绘制好的大阵阵眼里,埋的深一些,隐蔽些,把机关装上。”
“是,大师姐!”
段飞鸿气喘吁吁地跑回灵璇身旁,双手掐着腰,边擦汗边询问:
“怎么,有用得上小爷的地方了?”
段飞鸿挑了挑眉,随即就捂嘴呛咳起来。
灵璇咂咂舌,满眼的幸灾乐祸:
“怎么,爬个雪山就能感染风寒,你平时的嚣张劲儿呢?”
“什么啊!我这是……平时光顾着研究机关暗器了,没好好锻炼嘛!”
段飞鸿终于放弃了辩驳,接过灵璇手中的机关零件就开始组装。
灵璇心下烦忧:
“距离约定的时间不到一日了,各宗弟子都已归来,唯有陆吾和白家二子那些人迟迟不见音讯,连天音门的弟子都探查不到,心中总是……”
段飞鸿毫不在意,甚至有些不满:
“你担心他们做什么?生死有命,管好我们自己就行。”
灵璇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她敲了敲地面,敷衍道:
“是是是,装好了没?给我!”
忽听林中异动,交谈声混杂着呼唤声、喊叫声,灵璇还当是面尾袭击呢,探出头、眯起眼,就瞧见六个人正朝这边走过来,弟子们都在欢呼。
“谁啊?这么大阵仗!”
段飞鸿也凑过去看了看,瘪瘪嘴:
“真是命大,这不就是陆吾他们吗?”
“哦?!”
灵璇对陆吾的印象是比较深的,在她印象里陆吾就是一个冷酷、果决、狠辣且有手段、有谋略的小子。
不止灵璇,所有与陆吾不熟的人都会这么认为。
“师兄!师兄!”
两派弟子各自拥到自家首座身前,然,双方的氛围却天差地别。
若说洛清辞这边是师弟师妹们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穆尧那边就是一丝不苟,汇报军情。
“师兄,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洛清辞面上笑意都僵了一瞬,旋即抬轻弹了一下戏惊鸿的脑门,“师弟呀,师兄没那么容易死。”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戏惊鸿憨憨地讨饶,其余弟子也聚在一起说笑,气氛和谐的不得了。
“具体事宜同我说说吧。”
“哎,好!”
“安岁,你的腿好了!太好了!”
孟玉高兴地和安岁抱在一起,其余弟子倒是同穆尧汇报完修炼情况就寒暄着散去,温瑾年也在穆尧的示意下同商杏一同奔波于各宗分发丹药。
待得闲,已是深夜。
篝火燃夜,何等熟悉。
只是一年前的这一天,终究与现在心境不同了。
“白玉成、白玉铭也回来了,十宗弟子齐了。”商蓉难得语气轻快了些,宠溺地抚着商杏的手,任由商杏靠着她。
商杏拿着木简一行一行地念,声音稚嫩乖巧,又夹带着些许沉痛和迷茫:
“共计六百三十七名弟子,重伤者百余人,明日能作战的不超过五百人,而面尾多达万头,若依穆首座和洛仙君所言,这场试炼的难度确实不小。”
商杏将头上红线缠在指尖打转儿,声音闷闷不乐:
“我总觉事出反常,希望是我多虑了吧。”
洛清辞抿了抿唇,他、穆尧和温瑾年都将黑衣女子的事情瞒了下来。
至于如今的形势,他们早已心如明镜。
说出来,只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麻烦。
“安心,一定行!”灵璇和段飞鸿难得统一。
“不错,我们同心协力,胜算很大!”
陆吾开口,掷地有声,很多人都没见过如此爽朗的他,一时惊住。
“那个……陆吾,你没被夺舍吧?”白玉铭戳了戳陆吾的胳膊,满脸怀疑。
“想什么呢,我本来就这样啊!”
洛清辞和穆尧对视一眼,竟带上几分纵容的笑意。
“什么嘛,陆吾这人很不靠谱的好吧!你们都被他骗了,嘴上说着相信穆尧没事儿,一到晚上就背着你们——唔!”
商杏话没说完就噤了声,见陆吾那想杀人的眼神藏都不藏了,商杏忙嗔笑着往商蓉怀里钻。
一时间,篝火旁哄笑一团,轻松诙谐起来。
十宗带队之人皆为沧溟界远近闻名的天骄,聚在一起时却不似外界所传的剑拔弩张。
谁也没谈论明日的大战,不时听听弹刀声、轻吟声、诵经声、谈笑声……不觉月上中天。
陆吾斜斜倚靠着石壁,将刀环在胸前,闭目小憩;商杏正乖巧坐着,任由商蓉为她盘发;安岁和孟玉坐在在一起撸狐狸,玩的不亦乐乎;封磬正绞尽脑汁地想让念无缘别再诵经;雨琴独自对着石壁挥刺双剑;灵璇和段飞鸿比起了谁修法器更快;白玉成被话痨的白玉铭絮絮叨叨的耳朵起茧……唯有洛清辞和穆尧静静坐着,遥望星月,什么也不做。
良久,穆尧从怀中取出一个系着红绳的挂坠,坠上悬着两片鳞。
一青一玄。
洛清辞看着那片黑鳞,记忆陡然被拉回六年前的海崖。
咆哮的浪轰响着撞上礁石,碎成白沫,粗粝的怪笑声如鸣耳畔。
黑鳞穿透胸膛的刹那,只觉得冷,倒是满身轻松。
后来他才知,五脏俱焚,心脉破碎,已让他疼到了极致、麻木,最后的解脱是如此的令人渴望。
他抬头,深深凝望着穆尧眼底深重的执念与悔恨,穆尧似在无声地对他说“赎罪”。
这算什么呢?
掺杂着歉意和亏欠的情,太重、太杂,他承不起,也不愿承。
洛清辞闭了闭眼,抬手,指尖萦绕着浅青色的灵力,抬手点出,穆尧掌心的黑鲛鳞片骤然化作齑粉,随风散去,无踪。
“往事就此作罢,莫要以此为念。”
你只需知道,我从不后悔救你。
洛清辞终究没说出口,也没再多言。
穆尧眼中滑过仓皇和不堪,他垂下眸子,掩住翻涌的情绪:
“洛清辞……”
他踌躇半刹,带着希冀与试探开口:
“以后,我们书信往来吧。”
正在啄羽毛的小白直接呆住,慢慢扭过头来,竖瞳直勾勾盯着穆尧,扑腾着翅膀,跳起来就要同他干架。
洛清辞忍俊不禁:
“瀛洲路远,小白估计要累坏了。”
“写信好啊,带我一份!”陆吾突然插嘴,一人一鸟直勾勾看向他。
下一瞬,小白暴起,狂追着陆吾啄。
“哈哈——”
洛清辞笑声舒朗,如同今夜的月,朦胧静美。
“好了好了,小白,回来。”
洛清辞招招手,小白气势汹汹地张着翅膀跑了回来,落到洛清辞怀中的瞬息了气焰,呼哧呼哧地喘气。
“小白,这样,一月一次怎么样?”
小白不理会。
“那就半月一次。”穆尧手按上剑柄。
小白忙向洛清辞怀里缩。
“狗仗人势。”陆吾补上一句。
小白:?!!
洛清辞瞧着打打闹闹的两人一鸟,一时无言。
好幼稚。
他细细想来,他与穆尧较三岁,与陆吾较六岁,的确是在场最年长的。
“两月一次吧。”洛清辞哄道。
这次小白倒是没意见了,只是穆尧脸臭得不行,陆吾在一旁幸灾乐祸,笑得直不起腰。
“哎呦——穆尧,是不是你拿石子打我?偏心啊!”
“证据。”
“你——你——洛清辞你看他!”
……
晨光似误入深林的鸟雀,受惊般扑腾着翅欲挣脱浓雾的网,硬生生在叶隙间撕开一道道直通九霄的豁口,漏下斑驳光点来。
是谁铃系腰间,红丝交缠,织就一双纵观万物的眼。又是谁闭目静候,肃杀之剑,正欲出鞘。
“吼——”
“来了!”
商杏猛然睁开双眼,手中银铃轻响,涤荡心魂。
她快速摇动银铃,远在数十里开外的百颗铃铛同时作响,警戒与杀意如同即将离弦的箭,蓄势待发。
“真是的,心里还是害怕呀!”
商杏在心中连连叫苦,不由想起两个时辰前逞英雄似的振振有词。
……
三个时辰前。
“我们千机阁弟子已在秘境出口的四方安置好机关,每隔一百米就绘有一个标记,绝不有失!”灵璇对自己的机关信心十足。
“多亏瀛洲仙府的封魔大阵阵图,烟雨阁已顺利绘制好大阵,防守阵眼就在千机阁留下的标记处,还望诸位一同坚守!”烟雨阁大弟子墨云生道。
“要我说,还得多亏我们归华宗才是,要不我和我哥带回来数万灵矿作为灵力支撑,这大阵可不会这么顽固!”
白玉铭还想多炫耀几句,不想白玉成拧着他的胳膊就把他拽走了。
“准备了一整年,可算到我们反击的这一天了!”陆吾跃跃欲试。
“阿弥陀佛,陆小施主,你身上的杀气太重了。”
封磬一听念无缘开口就头疼,毫不顾忌地开骂:
“秃驴,没本事就别说话,吵死了!”
“这位女施主啊,以色侍人能有几时好——哎呦!”
封磬撩起裙摆一脚将正准备继续长篇大论的念无缘踹倒,余怒未消:
“你不知道我合道门说难听点叫合欢宗啊?!死和尚不会说话就别说!”
陆吾上前劝道:
“我说两位,莫要内讧,大局为重啊!”
封磬冷哼一声坐了回去,冷冷瞧着那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的和尚,又顺腿补了一脚。
“女施主,这是做什么?”
“哎呦,无缘法师真是抱歉,天太黑,没看见。”
几人不约而同地以袖掩面,偷笑连连。
“习惯就好,他二人一见面就不对付。”
段飞鸿拍了拍陆吾的肩,又转头问商杏:
“丹药可有剩余?”
商杏正在愣神,忽被叫到名字,弹起起来,尴尬地用衣袖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去,拼命点头。
“每名弟子手里应已备下补气丹、回灵丹、止血丹各两颗,不知够不够。”
段飞鸿点头,转向商蓉:“速战速决可以,但仍需天音门诸位加紧炼丹,以备不时之需。”
商蓉应下,不再多言。
这一夜,谁都揣着心事,思绪繁杂,焦躁难平。
游走在死生边缘的一年早已淡化了恐惧,却把少年们对尘世的眷恋越描越深。
灵璇再开口时,语气肃然,目光扫过众人,抱拳:
“还有一事——”她深吸一口气,“在座多为道初八,即便我等大弟子也堪堪守道六,纵有数万灵石支撑,大阵威力仍不足万一。面尾逾四万,为防变故陡生,还需四人死守四方阵脚。”
众人静静听着,并无异议。
灵璇面露迟疑,终是咬牙坦言,道:
“封魔大阵太过繁复,我们无暇深究,谁也不知会出什么意外,而且,一旦四方阵脚失守,大阵即刻便会破碎。”
“你怎不早说?!”白玉铭猛地站起身来,被白玉成按住,拽坐回去。
“此事不可声张,一旦弟子们知晓,明日士气必损。”
“你担心的不止于此吧?”穆尧冷声开口,眼底戾气深重。
段飞鸿下意识挡在灵璇前,坦然迎视,道:
“不错。阵破之时,镇守四方和阵眼的人必遭反噬,轻则修为倒退,重则力竭而亡。”
“即便不死,也会被榨干灵力。一整年,你们就研究出这些东西?!”陆吾声音嘶哑,面上怒意翻涌。
洛清辞起身,冲陆吾摇了摇头,声音清冽如泉:“诸位,且听我一言。”
“阿弥陀佛,洛施主请。”
洛清辞颔首,温声道:
“如今计较得失已无意义,大阵东方位,我来守。”
一时无言。
“不知洛道友境界?”
“守道七。”
周遭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想在座之人皆为各宗佼佼,自恃同宗天赋第一,今日方知人外有人。
商蓉思忖道:“灵力最高者,当属穆尧、陆吾、洛清辞、念无缘、白玉成五位。谁守四方,谁统阵眼?”
“穆尧灵力最高,阵眼非他莫属。”雨琴道。
“不知穆首座现今境界?”商蓉顺势问出众人心声。
陆吾冷声代穆尧回答:“守道八重,够了吗?”
此言既出,满座哗然。
灵璇面露钦服,抱拳:
“既如此,穆首座来守阵眼最佳。”
“阿弥陀佛,小僧有功德金光,愿担阵眼。”念无缘忽然自荐。
“这……”
僵持间,穆尧淡声打破沉默:“阵眼,我守不住。”
寥寥数字,再无二意。众人面面相觑,灵璇只得拍板:
“既如此,念无缘,全靠你了。”
她心底仍觉和尚不靠谱,却见对方满脸春风,也懒得多想——
赌罢,别无选择。
“秃驴,若守不住,我做鬼也教你业障缠身!”封磬咬牙威胁。
白玉成拂去紫袍尘沙,温声如玉:“我五人必竭尽全力,纵死,亦护诸弟子周全。”
“等等!”忽有人高声,“我要求换人!”
……
“每个弟子手中应该都有补气丹、回灵丹、止血丹各两颗了,不知道够不够用。”
段飞鸿颔首表示了解,又面向商蓉道:“速战速决是没有问题,还是希望天音门的诸位加紧炼制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商蓉应下,不再言语。
这一夜,谁的心中都多多少少装了些事情,心绪不免纷杂,心情不免焦躁。游走在死生之间的一年时光冲淡了他们对死亡的恐惧,却将他们对尘世的眷恋与羁绊越描越深。
灵璇再次开口时语气郑重且严肃,目光扫过众人,微鞠了躬,道:“最后一项事宜……”她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呼出,“在座大多为道初中期弟子,我等大弟子也堪堪抵达后期,饶是有数万灵石支撑大阵,也远发挥不出大阵万分之一的实力,面尾的数量高达四万以上,若要以防万一,需要四人死守大阵四个方位!”
在座的十几人并无异议,静听灵璇接下来的话。却见灵璇几番迟疑不决,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道出实情:“这封魔大阵太复杂了,我们根本没时间深入研究,谁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意外,还有……这大阵有着一个致命缺陷,那就是——一旦四方镇守的人有一人倒下,整个大阵都会瞬间破碎。”
“你怎么之前不说?!”
白玉铭彻底坐不住了,如今在座灵力最高的就包括白玉成,他怎么可能不着急,这下险些失了理智,好在被白玉成控制住了。
“这事不能声张,一旦弟子们知道,明日作战定当士气锐减!”
“你担心的,不止如此吧?”一直如同隔岸观火的穆尧终于开口,语气却冷如寒潭,又戾气丛生。
段飞鸿下意识抬手将灵璇往身后挡了挡,坦然回应穆尧审视的目光,抢先答道:“是!大阵若破了,镇守四方阵脚的人都会遭到反噬,九死一生。”
“就算不死在反噬,也会被大阵榨干灵力,一整年了,你们就想出这么个办法?!”陆吾声音嘶哑,俨然在盛怒的边缘。
洛清辞起身扯住他的手,冲他摇头,随即开口,如同清泉流响的声音似可抚平一切躁动不安。
“诸位可愿听我一言?”
“阿弥陀佛,洛施主请讲。”
洛清辞颔首,言语间规劝与安抚之一明显:“诸位,如今计较这些已毫无用处。如今,面尾阻了我们唯一的退路,我们退无可退,纵然无法将它们剿灭,也当闯过这关,撑到秘境打开,才有一线生机。至于其中的阴谋策略,早已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了。”
“……”
商蓉思索着开口:“我们之中灵力最高的莫过于……穆尧、陆吾、洛清辞、念无缘和白玉成五位公子了,只是,不知五位,谁守四方,谁守阵眼?”
商蓉的反问的确是如今很难解决的问题,谁可统揽全局,谁可护大阵不破?
“穆尧灵力最高,由他守阵眼最妥当。”雨琴道。
“不知穆尧师兄境界如何?”商蓉继而问出在座之人皆好奇的问题。
陆吾心中对这种揣度的话语很是不喜,语气不善地抢答:“穆尧已是道初八重,你当如何?”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灵璇恭敬抱拳:“既然如此,穆尧师兄守阵眼再好不过。”
“阿弥陀佛,小僧有功德金光护体,由小僧来守阵眼吧。”念无缘忽地自荐。
“这……”
见就此僵持,穆尧开口,语气依旧淡淡,似乎什么都不曾入心:
“阵眼,我守不住。”
穆尧只淡淡吐出几个字便再没开口的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灵璇率先拿定主意:
“既然穆首座都这么说了,念无缘,这次可全靠你了。”
灵璇心中仍觉得念无缘不靠谱,却见念无缘满面春光,很是自信,也就懒得管了。
赌呗,还有什么好顾及的。
“秃驴,你最好守得住,不然我做鬼也要你业障难消!”封磬话语威胁意味满满。
白玉成轻轻掸去紫袍上的尘沙,君子谦谦,可担衣冠之重,君子如玉,可承先贤之心。
“我五人定当竭尽全力,纵然身死,也会护所有弟子安然!”
“等等!”
忽有人打断:
“我要求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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