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到来，意味着从这天开始，太阳会逐渐靠近北半球，昼会越来越长，夜会越来越短。
“傻逼学校啊啊啊啊啊啊！”陈朝气愤地合上书，“考了一模还要考期考！考完期考还得补课！”
周历和宋语两人对陈朝的抱怨见怪不怪，连头都没抬一下。
“喂，两位大佬，你们没点反应吗！”陈朝转身趴在椅子上问。
“你要什么反应？我尽量配合一下。”周历说。
陈朝：“……呵呵，跟你们学霸没话说。”
太久没被人叫学霸，周历还有些不适应，拿笔拨了拨耳朵。
作为南方城市，成鸣对于冬至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习俗。周历和宋语对于小时候的很多记忆都很模糊，也不想花脑子去想。
晚自习沈华把他们几个男生叫走去搬东西时，两人都还以为搬的应该是卷子或者教辅练习之类的。
直到几个锅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什么啊老师？”周历脱口而出。
“今天冬至，你们说是什么！”沈华简直要气笑了，“快搬，不然一会儿凉了。”
几人把锅搬到讲台上，沈华靠着教室门慢悠悠开口：“今天冬至，学校给大家买了汤圆……”
她话还没说完，班上立刻响起一阵欢呼，有几个女生差点直接从座位上蹦起来。
“安静安静，”沈华连忙招手，“赵馨班长和周历宋语一起帮忙给大家分一下，大家注意秩序，小心烫。”
被高三苦海压抑了许久的同学们简直又开心又感动，一个个排队捧着碗上去装汤圆。
周历和宋语帮赵馨装完后才帮自己装好，双手端着走回位置上。
说着是汤圆，但这汤圆并不是那种白皮黑芝麻样式的，而是用艾叶和糯米粉混合制成的绿色面皮，包的馅有甜有咸，甜的一般是黑芝麻糖或花生糖，咸的大多是炒的豆角豆腐碎猪肉之类。本地人把这叫做艾叶糍粑，平常有时候也会称作汤圆。
跟常见的青团不一样的是，艾叶糍粑有很多种吃法，煮着吃的就叫汤圆，一般在冬至吃。等到了清明，就会用粽叶包住稍扁的椭圆形艾叶糍粑或是白糍粑，裹起扁扁的一个后放进锅里蒸，比起软糯的汤圆，这样的口感会更有韧性。
到了冬天，很多店家会用姜糖水煮艾叶糍粑，吃起来又甜又暖。
宋语先咬了一口甜的，然后皱起眉。
“怎么了？”周历已经吃完了一个，还没嚼完就忙着问宋语。
“怎么是花生糖的。”宋语说。
“你不爱吃吗，”周历把碗递过去，“那给我吧。”
宋语：“……我吃过了。”
周历眨眨眼，“那怎么了。”
宋语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没事，能吃。”
说着他就很真诚地咬了一大口，像是要证明给周历看一样，吃得特别认真。
周历笑了一声，凑过去小声问：“你是不是害羞了阿语？”
宋语：“……没有，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周历拖着声音“哦”了一声，扬起尾音：“是吗？”
宋语抬起头扫他一眼，有些恼羞成怒地威胁：“你再说？”
“不说了不说了，”周历立马变怂，“快吃快吃，一会儿冷了。”
两人很老实地把姜糖水也喝完，感觉全身都变得暖烘烘的，像裹进了温暖的被窝。
放学时欧阳麟的声音在广播中响起：“在这个冬至，有附中为大家准备的温暖汤圆相伴，想必大家一定会度过一个难忘的冬天。”
“在这里祝大家冬至安康，一切顺遂。”
“接下来让我们一起倾听歌曲，让一天的疲惫消散，迎接又一年冬的到来。”
轻缓的旋律从广播里向外流泻，两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都被冷得直往领子里缩。
周历踩了一脚地上的落叶，说道：“阿语，我们以后去一起北方看雪吧。”
“好啊，”宋语很快答应，“你想去哪个城市？”
周历转了转眼睛，“我想去北极。”
宋语笑出声，“狮子大开口。”
他们出来得比较晚，周围没什么人，周历偷偷勾了勾他缩在衣袖里的手，靠近他小声说道：“我们以后要一起看很多很多风景。”
“好。”宋语说。
周历又说：“我们要一起去很多很多地方。”
宋语：“好。”
周历撇嘴，“说些别的嘛。”
“说什么？”宋语又笑了一声。
校园广播的歌把周围的一切烘托得浪漫且温馨，他们鼻子和耳朵都被风吹得很红，周历吸了吸鼻子，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声音越来越弱：“比如……比如……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之类的……”
周历小声说完，偷偷看宋语的反应。他垂下眼睛，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什么。
他知道宋语一定会给他一个回答，他也很耐心地在等，只是控制不了自己忐忑的心。
两人走进宿舍楼，把寒风关在身后。
四周寂静。
迈步上台阶时，脚步声和宋语的声音一起打破了这片安静。
他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把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他。
“周历，可能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会有些扫兴，但是……关于未来的承诺，以我现在的状态，我实在没办法保证。”
他停了一下，扫了眼周历的反应后才继续说：“这不像成绩一样，考多少取决于我们多努力，关于未来，我总觉得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所以不敢对你做出什么承诺，特别是……”
“阿语，”周历轻声叫他，把他刚才好不容易想好的要说的话一并打断。
宋语在那一瞬大脑完全空白，只是轻声叫了他一声，却在这一刻开始攻守互换似的，让紧张的人变成了宋语。
周历用指尖拨开他有些挡眼睛的刘海，看着他扑闪着长睫的眼睛说：“那些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愿意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宋语目光落在他卧蝉的小痣上，几乎是脱口而出：“愿意。”
“那就够了，”周历弯起唇角，“不要老像个大人一样想太多，你要相信，只要你愿意，你什么都可以做到。”
宋语停下脚步，驻足在楼梯台阶上。
周历握住他冰冷的手，用自己手心的温度一点点捂热，“我们会一起考上宜大，会一起去很多地方，会一直在一起。”
“这些我都相信，”他说，“所以，也请你跟我一样，好吗？”
他说，请你跟我一样。
请你跟我一样坚定。
请你跟我一样勇敢。
请你跟我一样，相信自己，相信我们。
很莫名其妙的，宋语忽然想起高二开学第一天，坐在最后一排手腕戴着红绳的少年，半戏谑半好奇地问：“你就是宋语？”
那时的少年张扬又随意地晃着椅子，额前的头发很短，毫无顾忌地直勾勾盯着他的脸，眉眼含笑。
而此刻在他眼前的，还是那个周历，只是好像褪去了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看着自己的目光像是冬日的暖阳。
宋语短暂地晃了一下神后，注意力回到面前人身上。
周历说，能跟他在一起是他最大的幸运。
可宋语此刻觉得，他才是更幸运的人。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愿意接纳不完美的他，有人愿意包容他的所有，有人愿意在意他胜过在意他自己。
有人愿意在这个浮躁的快节奏时代，停下脚步等待他与他并肩同行。
他忽然有些愧疚。
他总是太悲观地设想未来，总不敢去奢求太多，小心翼翼地抱着当下拥有的一切踽踽独行，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总觉得，他现在拥有的，都只是短暂的。
他能抓住的只有成绩，他相信他可以靠成绩改变自己，于是那年的他开始发奋学习。
承诺太虚无飘渺，他比谁都知道，承诺只有兑现的时候才作数。
周历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他黑沉的眼睛映着楼梯间的光，宋语也站在里面。
在你眼里，我又是怎样的我？
灯灭了。
宋语眼前闪过半秒的全黑景象，晃的他差点耳鸣。好在周历很快就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另一只手隔着衣服拉住宋语的手腕。
“阿语，”周历的面容在半明半暗中有些模糊，声音落在耳中却很清晰，“没事的。”
十二点，准时熄灯。
周历把灯往地上照，“我们先上去。”
宋语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周历往上走。
宋语几乎是生理性地发抖，等终于走完楼梯后，周历把他揽进了怀里。
或许是隔着厚衣服，或许是因为对方是周历，宋语并没有太多的抗拒。
周历拍拍他的背，在他耳边说道：“没事的，阿语，我在这儿，只是到时间熄灯了而已，不怕。”
他抱得很轻，生怕用力会弄碎他一样。
然后怀里的人动了。
他挪动脚步往前，一点点靠近他的身体。
周历感觉自己脖子被人用力环住，把他往前带。这完全在他意料之外，所以他也理所当然地踉跄了一下。
这一踉跄，他下巴就抵在了宋语肩上。
因为毫无预兆，他这一下磕在他肩骨上，轻微的疼让宋语稍稍清醒了一些。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也在努力地克服自己身体里的恐惧。
他抱得很紧，周历却有些无措，“阿语……”
“周历，”宋语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周历迟缓地把手搭在他腰上，翻转手电筒朝向宋语面对的方向，“怎么了？”
宋语感觉自己脑子很不清醒，他小声地，再次叫他的名字，“周历。”
周历用手轻抚他后背，“我在。”
两人肩膀紧贴，隔着衣服共享心跳。
眼前的黑被光照亮。
宋语抱住他，拼命压抑着自己下意识颤抖的身体。
然后他闭上了眼。
此刻，记忆在脑海中更加清晰。
他往前走，把他抱得更紧，想要确认他的存在。
“周历。”
“我在，”周历很耐心地一次次回答，“我在，阿语，别怕。”
“有我在，谁都不会伤害到你。”
“我也不会伤害你，不要怕。”
周历能感受到他在自己怀中的颤抖，甚至想要往后退几步松开。
“别动……”宋语再次开口。
周历停住动作，重新抱紧他。
他脑子其实是空白的，之前查的各种资料都零七八碎的在他脑海里漂浮。
他知道这叫脱敏，治疗方法的一种。
可真正感受到他的颤抖，他才切身直观地体会到宋语心里的阴霾有多大。
他连呼吸身体都是抖的、颤颤巍巍的。
周历手逐渐往上，停在他后脑勺上，小心翼翼地贴上去，一点点轻轻地顺着摸他的头发。
恋人的怀抱是温暖的。
宋语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只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知道他现在在逼自己脱敏。
在跟周历在一起之后，他想挣脱那个沼泽的心情就越来越强烈。
可是他太无力了，他什么都做不了，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周历一直很尊重他，一直很有耐心地引导他一点点往前走。
他却像待宰的羔羊，懦弱又无能。
他不想这样。
他不要这样。
在做了不知道多少次深呼吸后，宋语感觉自己的呼吸在渐渐平缓。
虽然身体还是跟有排异现象一样僵硬，但对于宋语来说，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周历慢慢放开他，把他沾上冷汗的刘海往旁边拨，竖起一根手指，“阿语，看这里。”
宋语迷茫的眼神渐渐聚焦，随着他手指的移动而变换视线。
多次之后，他神情明显放松了些。
周历摸摸他头发，笑着夸他：“阿语，你做的很好，特别棒。”
理智告诉宋语，这是他脱敏过程结束后应该得到的话语，云离也曾这样跟他说过。
但他也知道，这只是他的恋人给予他的，真诚的发自内心的夸奖。
脱离理智回归感性，也是周历带给他的改变之一。
“周历，”宋语声音很轻，说出的话却像千金一样砸进周历耳中。
他说：“我会尽我一切的一切，去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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