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今年的跨年是在学校跨的。
附中不做人，元旦只给放了当天一天不到的时间，晚上就得回来上晚自习。
对此陈朝和林祉已经在吃饭的时候喋喋不休且不重复地吐槽了一星期。
“今年怎么跨年啊，”林祉说，“还买烟花吗？”
“还出去吗，好像有点麻烦。”陈朝接着说。
“不然我们点外卖，就在学校里跨年吧，”林祉说，“累了这么久应该放松一下了。”
“赞同！”陈朝接完话，才发现其他几人安静得有些过分，“你们倒是说句话呀！”
周历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缓了好一会儿才说：“赶着回去测验呢，我跟宋语等会儿还得跑去办公室拿卷子。”
“嗯，”宋语说，“听你们的。”
把玩的事情交给他们，宋语和周历其实都是非常放心的。
直到三十一号当天晚上下了晚自习跟他们汇合时，一个巨大的正方体烟花伫立在他们眼前。
周历感觉自己用了一天的脑袋突然宕机抽了一下，“你确定这玩意儿能在学校放？”
“你应该问，”宋语都怀疑自己头疼发作了，“这能在市区放？”
“这就是个……小烟花，小烟花……”陈朝有些心虚。
“真的假的？”拥有三天假期的林砚非常兴奋，拆亲哥台也是顺嘴的事，“这难道不是那种biu——飞上天，嘣一声炸开很大的那种吗？”
林祉淡淡地扫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现在是拥有假期最多的人林砚，我劝你谨言慎行，不要惹身为高三生的你亲哥。”
林砚缩了缩脖子，悄悄“切”了一声。
周历还在担心，“我们放这个真的不会被抓吗？”
陈朝挠头，“不知道啊。”
“不管了，买都买了，”林祉说，“陆远快把你打火机拿过来。”
陆远掏出打火机递过去，林祉“哎”了一声，“你换火机了啊。”
“嗯，”陆远淡定地说，“你弟送的。”
林祉往烟花边走的脚步顿住，“谁？”
陆远：“你弟啊。”
林祉气得快要心梗，“你个没良心的，怎么不见你送你哥我这么贵的东西。”
林砚尴尬地笑了几声，顺带瞪了眼陆远，“哎呀你生日我送你的也不便宜吧，快点烟花了。”
林祉没跟他多计较，走到烟花前用火机引燃，小跑着往回走。
烟花在瞬间内从纸盒里冲出，直冲天空，在夜空中绽放出绚丽的色彩。
在宿舍挑灯夜读的高三学子听到这动静，都忍不住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往外望。
烟花划破沉寂的黑夜，用它绚烂的光芒给世界带来祝福。
因为离得很近，烟花的声音及其大，他们说话都得靠吼的。
“你确定你这是小烟花？”陆远扯着嗓子问。
“管他呢！好看就行！”陈朝大喊，“新年快乐啊朋友们！”
他们七嘴八舌地跟着应，“新年快乐！”
“高考顺利！”周历最先喊。
“C9见啊大家！”林祉也跟着说。
“手拿把掐好吧！”陈朝笑着跟他们喊，“小小高考，易如反掌！”
宋语被他们逗得一直笑，然后感觉到他身侧的手忽然被人抓住。
周历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阿语，新年快乐，高考顺利。”
宋语回握过去，“你也是。”
周历指腹轻轻摸着他的指节，“万事顺遂。”
“事事如意。”宋语笑着接道。
天上是烟花炸开的声音，周围是好友的吵闹，近处是恋人温暖的掌心，和祝福的话语。
宋语想，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好了吧。
“谁在那！”熟悉的教导主任声音传来，“谁准你们在学校放烟花了！”
“我草！”一帮人立马乱了套，乱七八糟地不知道在喊什么。
“跑！”周历最先反应过来，拽着宋语的衣袖就往另外一条路上跑，其他几人也很快追了上来。
“别跑！站住！”秦海的音量甚至超过了烟花的，“现在站住我还可以饶你们一命！”
“信你鬼扯，被你抓住就完蛋了！”
“啊啊啊啊啊大家快跑啊地中海要追上来了！”
“臭小子，叫谁地中海呢！”
少年们将烟花甩在身后，踩上草地里的石板路，大步跨着往前跑。
见有地方可以躲，几人也不管是什么地，一股劲地往里冲。
直到地中海艰难地跑着经过他们这处，几人才敢松了口气。
宋语心脏还在狂跳，和周历对视上的时候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草！怎么这么臭！”林祉最先发现，往四周张望了一圈，“我靠，这他妈是垃圾场啊！”
不知道是谁很配合地呕了一声，几人忙往外跑，“快撤快撤！”
两人走在最后，周历笑着问他：“什么感觉？”
宋语想了一下，勾着唇角道：“逃命的感觉？”
“那我们这算不算是共患难过了？”周历说。
“当然。”
周历缓过神来，手搭在宋语肩上，“我忽然有种感觉。”
宋语转过头问他：“什么？”
“这逃命的感觉好熟悉，”周历说，“你说我们是不是上辈子就认识，真的一起逃命过。”
宋语挑眉，“说好的唯物主义者？”
周历笑着摇头，煞有介事地凑过去说：“不，我是唯你主义者。”
他说话的气息轻轻喷洒在宋语耳边，扫去了寒风带来的冰冷。
宋语动了动，把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弄下去，僵硬地转移话题：“政治学的唯物主义有哪些，背一遍。”
周历撇嘴，“不带这样的阿语……”
宋语毫不留情：“快点。”
“唯物论包括物质与意识的相互作用，物质决定意识，意识是对物质的反映，具有能动的反作用……”周历几乎脱口而出地背起来。
“你们俩在后面干嘛呢，别卿卿我我了，”林祉转身走了过来，“出去吃夜宵去不去？”
周历止住话头，下意识正了正神色，才发现不对，猛地转过头看向宋语。
“惊讶什么，”林祉笑了声，“你们在一起第一天阿语就告诉我了。”
周历不可置信地呆愣在原地。
宋语咳了几声，问林祉：“去吃什么？”
林祉摊手：“我猜又是烧烤。”
“行，”宋语无视周历的目光，“走吧。”
周历还没缓过来，在回宿舍路上才敢偷偷问宋语：“你真的告诉林祉了？还是他自己发现的？”
宋语扫他一眼，“我要不告诉他他一辈子都猜不到。”
周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才想起来问：“那他有说什么吗？”
宋语说：“有啊。”
“什么？”周历迫不及待地问，迟来的有些紧张。
宋语顿了一下，回想起来时，当时的怔愣还是会再次真实地感受到。
那时已经过了零点，整栋宿舍的灯都关掉了，他们宿舍里只留下周历送他的小夜灯还在亮着。
林祉在听过宋语的话后，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诧，却很快被笑容替代。
宋语当时或许也像现在的周历一样紧张地等待着林祉的话。
林祉笑了笑，说：“阿语，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幸福。”
“希望周历能让我梦想成真。”
宋语把原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他，周历此刻的表情或许跟他那时一模一样。
他沉思几秒后抬起眼睛与宋语对视，声音虽然很轻但语气很郑重。
周历牵住他的手，“我会的。”
宋语握住他手心，“嗯，我知道。”
凌晨寒风刺骨，周历把他们牵着的手一起放进自己口袋。
衣袖下左手手腕上的相同红线牢牢系住他们的命运，少年爱意被掩盖住，却在脉搏处与心跳共振。
温热的手掌通过相扣的手指传递温度。
那年的冬天，现在想想，好像并没有太冷。
——
高三的寒假，是整个学生时代最短的一个假期，却也是高三最长的一个假期。
高一高二在二十号就考完期末放假，高三生却还得一直上到除夕前一天才能解放。
只剩下高三一个年级的校园都变得空荡飘零。
非要苦中作乐的一点或许就是，吃食堂不用跑着去抢。
受尽煎熬的高三学子在终于迎来假期的时候，甚至连兴奋的力气都没有了。
因为过完春节就要回校，大家都没带太多东西回家，推着箱子就赶着往外走。
只剩下可怜的高三学生，外面的车不算多，宋语出来时一眼就看见了宋振。
宋语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要一起吗？”
“嗯？”周历反应过来，“不用了，虽然我很想再跟你待久一点，但我得回我爷爷奶奶家。”
宋语点点头，“你寒假都在爷爷奶奶家过吗？”
“是啊，反正总共也没几天，”周历笑了起来，“快去吧，叔叔还在等你，记得抽空想我。”
宋语没好气道：“没空。”
周历抓紧时间偷偷握住他的手，皱了皱鼻子，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口是心非。”
“没有，”宋语无情转身，“我要走了。”
“拜拜，”周历冲着他背影说，“开学见！”
宋语很高冷的挥了挥手，头都没回一下。
等到看他上车离开后，周历手机才震了一下。
YU：【明年见。】
周历笑着回他：【明年见，口是心非的小朋友。】
YU：【滚蛋。】
周历笑着收起手机，坐上刚好抵达的车。
寒假被冠上了高三两个字后，注定是不轻松的。
周历和宋语在手机上的聊天都是报备自己今天复习了什么，写了什么，有时周历忍不住想他了就会给他打电话，两人就跟在学校做同桌的时候一样，时不时聊几句，学累了就倒在椅子上天南地北地聊。
放假可以睡懒觉，他们就经常学到凌晨才睡，就连过年那几天也不例外。
宋语合上书，揉了揉疲惫的眼睛，一放下手旁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阿语，”每次一接通周历就会这样叫他，“在学习吗？”
“刚结束。”宋语单手捏响指节。
“我也刚结束，”周历说，“你这几天睡这么晚头疼不疼？”
“还好，不是很疼，”宋语扫了一眼日期，等着周历开口。
听筒里传出周历很轻的一声气息，他开口说道：“阿语，明天陪我去见妈妈吧。”
“嗯，”宋语说，“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周历说。
“好，”宋语说，“你在爷爷奶奶家住的还好吗？”
“挺好的呀，”周历努力笑了起来，“他们每天换着花样给我做各种好吃的，我感觉我假期结束都得吃胖了。”
宋语轻轻笑了一声。
已到凌晨，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寂静，只有耳边通过电波传来的声音清晰又温柔。
他们聊天没有什么特定的话题，也不用费心去想该说什么，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今年过年吃橘子了吗，阿语？”周历说。
宋语叹了声气，“橘子都是他们从单位里拿回来的，酸死了，一点都不好吃。”
周历笑了笑，“爷爷奶奶家里的都是亲戚邻居什么的自己种了送给他们的，我上次尝了一个还挺甜，明天给你带些。”
“好。”宋语答应完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困了？”周历很快问他。
“有点。”宋语说。
“不早了，先睡吧，”周历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三点，“明天见阿语。”
宋语没说话。
“怎么了，舍不得挂电话吗？”周历笑着开他玩笑。
原本以为宋语会像之前那样不好意思地骂他几句，但宋语这次却很坦然地承认：“嗯，不想挂。”
不要脸如周历，也会因为宋语突如其来的直白脸红，说话都不自然了，“那再聊会儿？”
“嗯，”宋语说，“我前几天去拜年，听他们说了很多我小时候的事情，你想听吗？”
“当然想，”周历立刻回答。
“他们说我从小就爱翻各种各样的书看，还总觉得文字看起来是有喜怒哀乐的各种情绪，”宋语的声音很平静地轻轻从听筒传来，细细地磨着人耳朵，“我从一年级开始会零零碎碎地写日记，还坚持了很久。”
“这么早就开始写日记了，”周历想了一下，“我一年级还经常跟江逾白打架呢。”
“是啊，”宋语轻笑，“我还翻到了当时的日记本，发现我第一次写的日记完全不会衔接，整篇下来全是然后然后。”
周历也笑，笑完又忽然感慨，“要是我们从小认识就好了。”
那样他就可以亲眼看见那个活泼开朗的宋语。
并且他也一定会拼尽所有去保护他天真的孩子气。
宋语停顿了两秒，才说：“现在遇见了，也很好。”
“是啊，人要懂得知足，”周历说，“能跟你在一起就很好了。”
“嗯，”宋语感觉他心情没那么低落了，闭了闭自己有些酸涩的眼睛。
周历明显听出他的疲惫，说道：“别哄我了，我没事的，睡觉吧。”
宋语还在嘴硬，“没哄。”
“好吧，那是我自作多情，”周历说，“但是真的要睡觉了，太晚了。”
宋语有些感慨，自己居然有朝一日会比周历困得还早，实在撑不住，站起身往床上走。
周历听见被子被掀起地声音，然后是宋语往里缩时下意识发出的轻叹。
等这些动静都没了之后，宋语才有些懒洋洋地开口：“嗯，晚安。”
“晚安，阿语。”周历也轻声回答，等着宋语挂电话。
直到平稳规律的呼吸声传来，电话还没有被挂掉。
周历很轻地叫他：“阿语？”
没有回应。
周历笑了一声，自顾自地说：“睡吧。”
那晚他是听着宋语的呼吸声入睡的。
隔着屏幕，他们的呼吸和心跳频率被电波牵连成同一频率。
除了家人外，这世上还有个人，光是能感受到他在自己身边，他就会感到幸福和安心。
谢谢你，阿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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