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的时光，每一秒都浸润在消毒水气味，与仪器规律低鸣，所构筑的静谧之中。
窗外，金檀市的夜色由浓转淡，天际线渐渐泛起鱼肚白。
宋希文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紧握着南絮微凉的手，实在撑不住了，就趴在旁边眯一会。
她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南絮脉搏的微弱跳动，那一下下脆弱的搏动，是她此刻世界的中心。
倪靖悄悄进来过一次，送来温水和毛巾，目光扫过监测仪器的屏幕，确认一切平稳，又默默退了出去。
病房的寂静，和高度紧张后的松弛，让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同时也撬开了宋希文内心深处，那只一直紧锁的情感匣子。
她并不知道，掌心中的手指，在那晨曦将至未至的朦胧时刻，曾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南絮的意识，从一片无边无际的苍茫中艰难地上浮，剧烈的疼痛率先回归，让她几乎要痛到从唇间溢出声，紧接着，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带着哽咽的呢喃声，像柔软的绳索，拉住了她下沉的意识。
“......南絮，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你快醒过来好不好？”
宋希文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她以为南絮还在昏迷中，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尽管对象似乎并未听见。
“你怎么敢......怎么敢推开我......那把刀要是再偏一点......”
她说不下去了，喉咙哽咽得发痛。
她吸了吸鼻子，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南絮的手背上，那微凉的湿意让南絮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但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宋希文并未察觉。
“南絮......”
宋希文低下头，将脸颊埋进两人交握的双手间，声音闷闷的，充满了不管不顾的真挚，“我以前总觉得，我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的声音很轻，拂过寂静的空气，也拂过南絮逐渐清晰的灵台。
“我会忍不住留意你的一举一动，会因为你偶尔的靠近而心跳加速，会因为你的回避而心里发酸......看到你难过，我比谁都难受；看到你陷入危险，我恨不得能替你......”
宋希文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南絮沉睡的容颜，仿佛要将积压的心事，全部倾吐出来：
“但是这次，我真的很害怕......害怕来不及告诉你......南絮......你知道吗......璐姐曾经问过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有......我喜欢的人......就是你啊......求你，求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她的话语如同最轻柔的羽箭，精准地射中南絮刚刚苏醒，还异常脆弱的心房。
南絮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汹涌澎湃的热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屏障，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呼吸的节奏。
她极力维持着平稳的呼吸，和紧闭的双眼，每一个细胞却在疯狂地叫嚣，聆听着这世间最动人，也最让她心疼的告白。
宋希文似乎耗尽了勇气，她止住了话语，只是更深地埋下头，肩膀微微颤抖着，无声地流泪。
她不知道，她倾慕的对象，正以极大的意志力维持着“昏迷”的表象，内心却早已掀起了阵阵翻滚。
就在这告白余韵未散，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深情时刻，南絮感觉到宋希文温热的泪水再次滴落。
她再也无法装作无动于衷。
那被她紧握的手指，清晰地动了一下。
这细微的动静，瞬间击穿了宋希文所有的悲伤。
她猛然抬起头，心脏几乎跳到了喉咙口，眼睛一眨不眨，紧盯着南絮的脸，连呼吸都屏住了。
南絮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如同挣扎着破茧的蝶，眉头无意识地蹙起，正费力地与沉重的意识搏斗。
一声带着痛楚的轻哼，从她干涩的唇间逸出。
“南絮？”
宋希文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带着巨大的期盼，还有一丝刚刚表白完，就被抓包的慌乱，“南絮？你能听见吗？我是希文......”
她不敢太用力，只能用指尖极轻地抚过南絮的眉骨，试图抚平那份不适。
又是一阵艰难的睫毛颤动，终于，南絮的眼睑缓缓睁开。
初醒的视线涣散而迷茫，蒙着一层脆弱的水光，适应着室内柔和的光线。
她下意识地想移动，却被背后袭来的剧痛扼住了所有动作，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
“别乱动！你受伤了，刚做完手术！”
宋希文急忙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声音里的惊喜、担忧和那丝未褪的羞涩，交织在一起。
“慢慢来，别着急......”
她的脸颊微微发烫，不确定南絮是否听到了什么，又听到了多少。
南絮的目光终于艰难地聚焦，落在了宋希文写满复杂情绪，尤其是那双红肿不堪，泪迹未干的眼睛上。
那眼神初时是茫然的，仿佛从一个极其遥远而痛苦的梦境中跋涉而归，尚未完全清醒。
渐渐地，那茫然的雾气褪去，昏迷前惊心动魄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南綦疯狂扭曲的脸、冰冷的匕首寒光、利刃刺入身体的剧痛、将宋希文紧紧护在身后的决绝......
比这些更清晰的，是刚刚回荡在耳边的那段带着哭腔，却无比真挚滚烫的表白。
每一个字都像烙印一样，刻进了她的心里。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下意识地反手握紧了宋希文的手，力道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急切：
“希文......你......后来有没受伤？......南綦......”
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她巨大的气力，声音虚弱，几乎难以辨认。
她最先关心的，依旧是她的安危。
“我没事！我一点都没事！”
宋希文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这次是喜悦的洪流。
“警方及时赶到，南綦被带走！我们都安全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是不是很疼？我马上叫医生过来？”
听到南綦被捕的消息，南絮眼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松弛了一丝，但身体传来的剧痛，和脑海里回荡的话语，让她无法思考更多。
她闭了闭眼，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试图缓解喉咙的干渴灼痛。
她没有立刻回应那份告白，但那紧紧相握的手，和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汹涌波澜，已然说明了一切。
宋希文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了温水，轻柔地湿润她干裂的嘴唇。
“医生昨晚有交代，说你失血过多，醒来不能喝太多水，先润一润。”
她的动作格外轻柔，带着一种呵护至宝般的珍视。
温润的湿意带来短暂的舒缓，南絮重新睁开眼，目光比方才清明了许多。
她静静地望着宋希文，望着她通红眼眶里不断滚落的泪珠，望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以及那一丝因刚才冲动表白，而残留的羞赧。
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的情绪在她历经劫难，异常脆弱的心湖里荡漾开来。
她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绝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如今，她做到了。
而她，就在这里，对自己说着那样动人心弦的话语。
南絮没有力气说太多话，也无法立刻回应那份沉重的告白，只能用眼神传递着情绪。
那双向来清冷疏离的眼眸，此刻像被水洗过的深潭，清晰地倒映着宋希文的身影，里面盛满了无尽的温柔，无比深刻的心疼，以及一丝深藏的后怕，还有......
一种近乎承诺的光晕。
她极其缓慢地，用尽力气地勾了勾唇角，试图做出一个安抚的弧度，尽管这个微笑因为虚弱和疼痛，显得格外脆弱，像一道穿透云层的晨曦，瞬间照亮了她苍白的面容，回应了宋希文，方才所有的不安与深情。
这个细蕴含着千言万语的笑容，比任何直接的语言都更具力量，重重地撞在宋希文的心上。
她瞬间明白了，南絮听到了，并且用她自己的方式给出了回应。
巨大的羞涩和狂喜一同涌上，她破涕为笑，眼泪却流得更凶，她低下头，将脸颊埋进南絮的掌心，感受着那微弱的体温，哽咽道：
“南絮！你都不知道！你这次演绎的戏份，一点都不好！烂透了！还把我吓到了......”
这一次，话语中多了几分亲昵与撒娇意味。
南絮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指尖拂过她的泪痕，动作缓慢却充满了无限怜惜。
这时，得到通知的医护人员快步走了进来，打破了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情意。
宋希文连忙起身让开位置，紧张地看着医生为南絮做详细的检查。
“南小姐，感觉怎么样？伤口疼痛程度从0到10，大概是几？”
医生一边检查着她的瞳孔和伤口敷料，一边温和地询问。
“......7。”南絮低声回答，声音依旧虚弱。
“这是正常的，术后疼痛会持续一段时间，我们会用药物帮你控制。”
医生记录着数据，又看了看监测仪器，“生命体征基本平稳，失血的影响还在，需要慢慢恢复。清醒了就是最好的进展。尽量不要移动，尤其是背部。有什么不舒服立刻按铃。”
医生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带着护士离开了。
经过一番检查，南絮的脸色疲惫了一些，但眼神却始终追随着宋希文。
宋希文重新坐回床边，拿起刚才医生允许的少量温水，用勺子一点点喂给她。
“南繁他们刚走不久，大家守了你一夜。”
宋希文轻声说着，试图分散她对疼痛的注意力，“林薇在处理警方和公司那边的事情，陈璐她们会控制好舆论，尽量减轻带来的影响。一切都好，你......你只要安心养伤就好。”
南絮小口地喝着水，目光沉静地落在宋希文脸上，轻微地摇了摇头。
“嗯？怎么了？是水凉了吗？”宋希文停下动作，关切地问。
南絮闭了下眼睛，又重新睁开，汇聚起一点力气，声音依旧很低，却清晰了许多：
“你......也回去休息。”
她的目光落在宋希文憔悴不堪的脸上，那眼底的乌青，残留的泪痕，让她心头泛起细密的疼痛。
“......脸色很差。”
宋希文一愣，随即心头一暖，又酸又涩。
她自己伤成这样，醒来第一件事竟是关心别人。
“我不累，你睡着的时候，我也睡了。”
她固执地摇头，语气轻柔却坚定，“我要在这里陪着你。你不能赶我走......”
南絮望着她，眼底情绪翻涌，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道无奈又纵容的眼光。
她知道宋希文的倔强，此刻的自己也没有力气与她争辩。
更何况......内心深处，她确实贪恋这份守候，这份在绝望的深渊挣扎过后，触手可及的温暖与安心。
她重新闭上眼睛，似乎又陷入了昏睡，握着宋希文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宋希文看着她呼吸逐渐均匀，知道她是体力不支又睡着了。
她不敢再惊扰她，只是静静地守着，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沉睡的轮廓，心中被失而复得的幸福感填满。
阳光逐渐变得明亮，透过窗户洒满房间，将一切染上温暖的金色。
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仿佛成了安眠曲。
一夜的煎熬等待，暂时告一段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暴风雨过后，真实的宁静。
她轻轻抚平南絮额前一缕散乱的发丝，单手拿出手机，给同样担忧了一夜的众人，发去最安抚人心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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