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一页页翻过,时光在胶片上,凝固又流转。
《南风未知意》的故事渐入佳境,今日要拍摄的,是剧中一段极为关键,且充满张力的情节,也是徐南风与林晚意关系转变的重要契机。
夜戏。
影视基地仿建的金陵街区灯火阑珊,弥漫着一种怀旧的气息。
宋希文饰演的林晚意,一身利落的深色西装,两撇小胡子,伪装成一名成熟男性,步伐急促,竭力保持着镇定,穿行在狭窄潮湿的里弄间。
她的眼神锐利,时刻警惕着身后的动静。
方才与地下联络人的会面被骤然打断,枪声与警笛声,撕破夜的宁静,叛徒的出卖,将她自己置于悬崖边缘。
追捕者的脚步声与呼喝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在斑驳的墙壁上胡乱扫过。
情急之下,林晚意瞥见巷口尚未打烊的书局——“不问书局”。
玻璃窗内透出暖黄的灯光,在这肃杀之夜显得格外温暖诱人。
她不及细想,闪身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
风铃叮当作响。
书局内,南絮饰演的徐南风正立画作之中,装订画布。
闻声低头望来。
她穿着一条墨绿色的丝绒长裙,神情专注而宁静,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这方书香天地无关。
当她看清林晚意,男装打扮,略显苍白的脸和眼中的惊惶时,聪慧如她,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言语,追兵已至门外。
粗暴的敲门声与叫嚷声传来:“开门!警察厅查案!”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空气凝固如胶。
徐南风的目光,急速扫过书局内部,最后落在角落画架上,那幅覆盖着白布尚未完成的画作,以及旁边随意搭着的一条赭红色长丝巾上。
一个大胆至极的念头,瞬间闯入她的脑海。
她迅速放下手中画框,几步冲到林晚意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果断:“快!脱掉衣服!所有!”
林晚意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但门外的撞门声愈发猛烈,不容她犹豫。
过往的信任驱使着她,以最快速度扯下领带、假胡子,摘下帽子,解开西装、衬衫、鞋袜......直至镜头里,呈现出似乎不着寸缕的效果。
徐南风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红晕,但她眼神清明,毫无杂念。
她抓过那条赭红色丝巾,示意她躺倒在画架旁,那张铺着深色绒毯的矮榻上。
丝巾质地轻软,她将其匆匆覆于林晚意的胸前、腰间至大腿根部,仅能堪堪遮住最私密的领域,其余的身体线条,在书局温暖而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暴露无遗,呈现出一种近乎神圣又极度脆弱的美感。
与此同时,林晚意迅速扯开自己盘发的发簪,让一头乌黑的长发略显凌乱地披散下来。
一旁的徐南风把林晚意换下的衣物,迅速藏在矮榻下方,顺手拿起画盘和画笔,沾上些许颜料,在自己裙摆和手臂上也抹了几笔,制造出一种创作正酣的现场感。
刚做完这一切,书局的门被粗暴地撞开。
徐南风随即上前,迅速抓起衣架上的大衣,盖在林晚意身上。
几名黑衣警察持枪涌入,气势汹汹。
为首的警官厉声喝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跑进来?”
徐南风转过身,又将身体巧妙地挡在矮榻前,脸上带着被打断创作的不悦,与艺术家的疏狂。
她下巴微扬,眼神倨傲地扫过闯入者:
“可疑的男人?我这里只有一位追求完美艺术的模特。诸位长官闯进来,吓到我的模特,破坏了光线和氛围,我这幅画,是为剿总司令部而创作,若是完不成,损失该由谁负责?”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不容侵犯的矜持。
警察们的目光越过她,落在矮榻上的林晚意身上。
那场景极具冲击力——
一个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紧紧抱着大衣瘫坐在矮榻上,瑟瑟发抖的女性,在赭红色丝巾的半遮半掩下,呈现出柔美而旖旎万千的线条。
她眼神慌乱,呼吸略有急促,似乎前一秒还沉浸在扮演模特的状态中,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着内心的惶恐。
画架上,那幅画布上确实勾勒着一个女性人体的雏形,旁边散落着炭笔和油彩。
这充满艺术创作气息的场景,与追捕的紧张氛围格格不入。
警察厅的人员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是这般光景,剿总司令部要的东西,可不是他们警察厅随意能过问的。
只能搜查了书局各个角落,一无所获后,为首的警官悻悻地挥了挥手,带着人退了出去,甚至连道歉都显得敷衍。
沉重的木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危险。
书局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剩下两人粗重未平的呼吸声。
危险解除,巨大的尴尬,和后知后觉的羞赧才如同潮水般涌来。
林晚意猛地睁开眼,抓过一旁的衣物想要遮挡起身。
徐南风却已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依稀能听出一丝颤抖:
“......他们走了。你快穿上衣服吧。”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在寂静的书局里格外清晰。
穿戴整齐的林晚意,脸上仍残留着未褪的红潮,她走到徐南风身后,郑重道谢:
“徐小姐,今日之恩,林晚意没齿难忘。”
徐南风缓缓转过身,脸上红晕未消,努力维持着镇定。
她摇摇头,目光投向那幅画架:“不必谢我,知道你是情势所迫。”
她走过去,准备重新盖上画布,那幅只打了底稿的画作,画面上是一个朦胧的女性侧影。
“我只是正好需要一位模特,而他们......恰好打扰了我的创作。”
实际上徐南风是因为连日来,找不到合适的女性模特,画作迟迟未能下笔。
林晚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画作虽未完成,却已能看出非凡的灵气。
她想起方才那惊险一幕,若非这幅画和她的急智,后果不堪设想。
一种混合着感激,钦佩以及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她心中涌动。
她沉默片刻,心中已了然。便开口道,声音低沉而坚定:
“徐小姐,方才您说需要一位模特......不知找到了没有,若不嫌弃,林晚意愿以此身,入画报恩。”
徐南风蓦然抬头,眼中满是惊诧:
“林老板,你......”人体模特,尤其在当时,绝非寻常之事,需要极大的勇气和超越世俗的见解。
“我并非玩笑。”
林晚意目光坦然,直视着她,“我虽不懂艺术,但懂得何为信义。您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若能以这具皮囊,助你完成佳作,是我的荣幸。何况,剿总要的画作,警察厅势必会去检验此事真伪......”
她的态度真诚而庄重,仿佛这不是一时兴起的报恩,而是一项神圣的承诺。
徐南风望着她。
书局温暖的灯光勾勒出她清晰的面部轮廓,那双经历过危险依旧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真诚与决心。
她的心弦被悄然拨动。
艺术家的本能让她无法拒绝这样一个,充满故事感的模特,而内心深处,某种情愫也在悄然滋生。
她最终缓缓点头,声音很轻,却带着艺术家,选定模特的郑重:“......好。那就有劳了!”
于是,在不问书局这个夜晚,在经历了生死时速的追捕后,一场更为静谧却同样惊心动魄的艺术创作,悄然拉开了序幕。
林晚意依照徐南风的指引,重新褪去衣衫,这一次,不再是仓促的伪装,而是带着奉献意味,坦然的展露。
她依言斜倚在绒毯上,赭红色的丝巾依旧搭在原处,身体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愈发优美,混合着女性的力量,与一种奇异的脆弱感。
徐南风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拿起画笔。
她的目光变得专注而纯粹,如同刻刀,细细描摹着眼前的美妙身躯。
笔尖划过画布,沙沙作响,仿佛情人的低语。
她画她纤细的肩膀,柔美的腰肢,修长的手臂......
每一笔落下,都像是在解读一段沉默的故事,触摸一颗隐藏的灵魂。
林晚意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目光放空,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来自她专注而炙热的视线。
那视线毫无狎昵,仿佛带着温度,掠过她的皮肤,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仿佛灵魂被温柔地剖开,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另一个人的面前。
她感到一丝羞赧,但更多的,是一种奇特的平静,与被理解的慰藉。
在这一刻,她们是艺术家与模特,是患难与共的盟友,也是两颗在乱世中偶然靠近,相互取暖的灵魂。
书局之外,金陵依旧繁华而危险;书局之内,时间仿佛凝固,只有光影流动,画笔沙沙,以及那幅逐渐成型,注定不凡的画作——《月下女像》。
这幅画,将不仅仅是一幅徐南风的名作,它铭刻了一场生死危机,一份真挚的感激,一次大胆的献祭,以及一段悄然萌发,超越世俗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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