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许久,南絮的目光却仍未移开。
那几个字——
“嗯。好好拍戏。”
——冰冷、简短,符合她一贯的风格,发送时甚至不带一丝迟疑。
可发送之后,某种难以言喻的空落感便悄然滋生,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散尽后,只剩下更深的沉寂。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
窗外,金檀的夜景璀璨依旧。
她处理了几封邮件,批复了一份紧急文件,指尖划过冰凉的键盘,注意力却无法真正集中。
宋希文的头像安安静静,没有再亮起提示“对方正在输入......”,更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她是在看剧本?
还是在和剧组的人对戏?
又或是......今天拍戏不顺,情绪依旧低落?
各种猜测不受控制地冒头,又被她强行按下。
这不像她。
她从不允许自己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窥探他人动向的思绪上。
然而,当墙上的复古挂钟指针悄无声息地划过又一个刻度时,南絮发现自己竟又一次点开了那个对话框。
最后一条信息,依旧是她那句堪称“话题终结者”的回复。
一种罕见的焦躁感,如同细密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脏。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她极度不适。
她是不是......应该再说点什么?
例如......问问她身体是否完全恢复?
或者......直接询问下午拍戏频频NG的具体原因?
以老板的身份关心旗下重要艺人的工作状态,合情合理。
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斟酌着词句。
打了几行,又觉得过于刻意,带着欲盖弥彰的痕迹,逐字删除。
最终,她几乎是带着一丝自暴自弃般的冲动,做了一件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按下了那个绿色的通话键。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规律而漫长的等待音,南絮的心跳竟有些失序。
她甚至没想好电话接通后该说什么。
难道直接问“你为什么不再回消息”?
太可笑,太失态。
就在她几乎要后悔地挂断时,电话因为无人接听自动转入了语音信箱。
“嘟”声之后,是宋希文温和而礼貌的预设录音。
“......”南絮握着手机,一时无言。
没接?是在忙,还是......?
一个更不合时宜的念头猛地窜入脑海:她身体是不是又突然不舒服了?
前晚那种脆弱无助、脸颊潮红的模样瞬间清晰起来。
阿素和陈璐都不在身边,新来的保镖倪靖毕竟不熟悉她的生活习惯......
这种担忧一旦升起,便迅速放大,几乎要压过理智。
她几乎立刻切出通话界面,准备拨打陈璐的电话,让她立刻让阿素过去看看宋希文,确认宋希文的情况。
指尖甚至已经悬在了陈璐的号码上——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着清脆的铃声,屏幕上跳跃闪烁的,正是那个她刚刚拨出的名字——宋希文。
南絮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在铃声响起的第一瞬间就按下了接听键,速度快得甚至带着一丝仓促。
“喂......宋希文......你......”
她开口,声音透过电波传出,依旧是那把清冷平稳的声线,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个盯着手机屏幕、几乎要胡思乱想到下令“寻人”的不是她。
电话那头传来细微的、带着湿气的呼吸声,还有毛巾擦拭头发的窸窣轻响。
“南总?”
宋希文的声音传来,带着刚出浴后特有的、湿润的柔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您......找我?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洗澡,没听到电话。”
原来是洗澡。
如此简单寻常的理由。
是“南总”,不是“南絮”,莫名的失落感堵在心口。
南絮绷紧的神经不易察觉地松弛了一瞬,随即又被一种更深层次的、对自己方才失控猜测的懊恼所取代。
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嗯。”
她应了一声,算是回应对方的解释。
然后,通话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
两人似乎都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机械的一问一答之后,空气仿佛凝滞。
南絮甚至能听到电话那头,宋希文轻轻放下毛巾,以及发梢水滴落在睡衣肩头的细微声响。
这声音莫名地让她有些心绪不宁,眼前仿佛能勾勒出对方此刻披散着湿发、周身氤氲着水汽的居家模样。
一如,上次在酒店......又开始胡思乱想......
南絮你脑子都在想什么!!
“......身体,都恢复了?”
最终,还是南絮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尽量公事公办,像是完成一项必要的关怀任务。
“嗯,好多了,谢谢南总关心。那天的事,也谢谢您照顾......”宋希文的声音乖巧温顺。
“剧组那边,还顺利应吗?”
“挺好的,大家都很照顾。”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南絮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她发现自己极其不习惯这种无意义的寒暄,这让她感觉自己像个笨拙的、没话找话的傻瓜。她必须把话题引向正轨。
“......陈璐下午说,说你最后一场戏,拍得不太顺利?”
她终于将话题引向了工作上,语气也自然了许多,恢复了平日里冷静分析的状态。
电话那头的宋希文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疲惫和苦恼:
“嗯......张导要求很高,是一场很重要的眼神戏,需要表现出一种很复杂的、暗流涌动的初次见面感。我和秦老师试了很多次,总是差一点感觉,找不到那个精准的切入点......”
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犹豫,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南总......上次我听南繁说,您大学时期......修习过表演还有舞台剧?还获得过奖?”
南絮微微一怔,没想到南繁连这个都宋希文讲。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一段几乎被她自己遗忘的、与现在截然不同的时光。
“嗯,业余爱好,学过一段时间。”她语气平淡,不愿多谈。
“那......您能不能......从您专业的角度,”宋希文的声音里带着虚心的请教,还有破釜沉舟般的勇气,“给我一点点建议?就......如果是您,要演绎出导演说的那种,‘被瞬间吸引又强行压下去的感觉’,‘看到同类或谜题的直觉性吸引’,‘眼神要给又要收’的感觉......您会怎么去理解和表现?”
南絮沉默了。
她并没有看过《南风未知意》的剧本,对具体情节和人物关系并不了解,无法给出针对性的表演技巧。
但她确实能理解那种导演想要的感觉——
一种超越言语的、灵魂层面的细微震颤与识别。
她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思考了片刻,声音透过听筒,显得低沉而富有魅力,带着一种引导性:
“我无法针对你的具体角色给出建议。但如果单纯从导演描述的那种状态来看......你可以尝试回想一下,在生活中,有没有过那样的瞬间——”
她的语速放缓,像是在仔细挑选合适的词语:
“——当你偶然遇到一个人,也许是第一次见面,也许只是人群中不经意的一瞥。你并不了解ta,但你的直觉,你的本能,却在那一瞬间告诉你,这个人......很特别。”
南絮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她的心跳却在不知不觉间微微加速。
“那种感觉可能很模糊,说不清道不明。不一定是爱情,也可能只是强烈的欣赏、好奇,或者是......一种仿佛看到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般的共鸣与悸动。你被吸引了,想要靠近,想要探寻。但理性、环境、或者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又会立刻让你清醒,强迫你移开视线,压下那份冲动,装作若无其事。”
她顿了顿,总结道:“那种眼神的关键,或许就在于‘本能’与‘克制’之间极其短暂、却又真实存在的拉锯战。你需要先找到那份‘本能吸引’的真实感,才能演出后续‘克制’的力度与复杂。”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宋希文握着手机,耳边回荡着南絮清晰而冷静的分析。
在南絮说出“当你偶然遇到一个人......你的本能却在那一瞬间告诉你,这个人...很特别”时,她的脑海里,几乎不受控制地、清晰地浮现出一个身影——
高挑清瘦,穿着剪裁利落的精致大衣,站在珠宝发布会后台略显嘈杂的通道里。
灯光勾勒出她冷冽的侧脸轮廓,眼神深邃如寒潭,带着疏离一切的气场。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近距离地看到南絮。
那一刻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呼吸微微一滞。
不同以往的敬畏,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被强烈吸引的感觉。
明明对方那么冷,那么有距离感,却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
后来无数次的接触中,这种本能般的吸引一次次被验证、被加深,却又一次次被她用“身份差距”、“契约关系”、“恭顺之心”强行压抑下去。
这不正是南絮所描述的那种——“本能”与“克制”的拉锯战吗?
原来......那种感觉,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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