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钟声,仿佛从遥远城市中心荡开的涟漪,余音袅袅,带着一种辞旧迎新的喧腾,却丝毫穿透不了,南絮公寓里的死寂。
她独自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
脚下,是璀璨蔓延的城市星河,灯火流丽,无声翻涌。
掌心中的手机屏幕早已黯淡下去,那句由宋希文发出的信息,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深深烙在她的视网膜上——
“好,我信你,最后一次。”
信?
如何信?
凭什么信?
每一个字都化作最锋利的针,反复戳着她的心。
她给不出解释,至少此刻,绝不能。
那沉重的真相是一把淬毒的双刃剑,一旦出鞘,伤的何止是宋希文?
更可能将苏梅阿姨那风中残烛般的最后一线生机,彻底斩断。
南綦母子,如盘踞在阴暗处的毒蛇,正无声地吐着信子,等待着任何一个微小的破绽,便能发动致命的噬咬。
她和宋希文走得越近,关系越好,只会越发刺激南綦那根敏感的神经,加速他对宋希文再次下手的决心。
她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在锋利的刀尖上维持着令人窒息的平衡。
先前对宋希文提及的“烟雾弹”,便是要将计就计——
让南綦误以为,当宋希文看到父亲债务资料里那些属于南絮的签名后,会认定她是逼死宋与白的仇人,从而彻底决裂。
唯有如此,才能暂时麻痹南綦,让他觉得无需再用更极端的手段,去逼迫宋希文,同时让他相信,宋希文手中那份可能致命的东西,她南絮再无得手的可能。
胸腔里弥漫开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混杂着宋希文那句泣血般“我恨你”所带来的尖锐痛楚。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伤口,一旦血淋淋地撕开,或许就真的再也无法弥合。
“嗡嗡嗡——”
掌心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剧烈振动起来,嗡鸣声悍然撕裂了公寓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是疗养院负责苏梅安保的保镖队长。
南絮的心脏猛地向深渊一坠,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迅速划开接听,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一丝微小的风声。
“南总!”
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得变了调,紧绷的弦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苏梅女士情况突然恶化!呼吸极度急促,血压测不出,意识似乎完全丧失!疗养院的医生团队已进行紧急抢救处理,但......但建议立刻转往设备更齐全的市三院急诊!救护车已经出发,赶往市三院那边!”
指尖的血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凉的触感。
最坏的情况......
终究还是来了吗?
偏偏是在这个除夕之夜,在宋希文刚刚经历那般崩溃与绝望之后?
“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出口,竟是出乎自己意料的冷静,内心却涌动着滔天的不安,“跟上救护车,全程保持联系,我马上赶去市三院。”
电话挂断的忙音响起,她甚至来不及换下身上单薄的家居服,只像一阵被狂风催赶的云,猛地抓过玄关处挂着的大衣和车钥匙,冲出了公寓大门。
电梯下降的红色数字缓慢地跳跃着,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凌迟。
她的大脑在恐惧的冰海里强行高速运转——
是病情自然无可挽回的反复?
还是......
有人趁这个新旧交替的混乱时刻,终于按捺不住,下了毒手?
南綦?邹美音?他们难道连这片刻的喘息之机,都不愿放过?
恐惧如同最坚韧的毒藤,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扼断她的呼吸。
她必须立刻赶到那里,赶到宋希文身边去。
无论宋希文此刻多么恨她,多么不愿见到她,她都必须在场。
那是她无法推卸的责任,是横亘在她与宋希文之间无法抹去的因果,更是......
她内心深处不可否认,也无法割舍的牵挂。
同一片被烟花偶尔照亮的夜空下,南綦正慵懒地深陷在私人俱乐部奢华的真皮沙发里,指尖优雅地夹着一杯澄澈的琥珀色威士忌。
俊朗的脸上,成算在心的笑容几乎要流淌出来。
窗外接连炸开的绚烂烟花,在他眼中,不过是庆祝他胜利的礼炮,映得他眼底一片浮华的亮色。
邹良英发来的那段视频,他反反复复,饶有兴致地观看了许多遍。
宋希文那绝望崩溃的哭喊,纷飞散落的纸张,还有南絮那张难得一见的,僵硬而失了血色的脸......
每一帧画面都如同最取悦他的乐章,令他通体舒畅,身心愉悦。
“我亲爱的妹妹啊......”
他对着虚空悠然举杯,语气轻佻而饱含恶毒的戏谑,“没想到吧?你精挑细选,珍之重之的这颗棋子,这么快就变成插向你心口的匕首了。这被恨毒了的滋味......如何?”
他几乎能身临其境般地想象到南絮此刻的心境,那种被最重要的人憎恨,厌弃的孤立无援,光是想想,就让他感到无比的痛快。
这远比任何商业上的打击更让他满足。
正当他沉浸在这份扭曲的快意中时,掌中的手机再次不识趣地震动起来。
瞥见屏幕上闪烁的“邹良英”三个字,南綦懒洋洋地接起,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被打扰清净的不耐:
“又怎么了?不是让你盯紧就行?又有什么事!”
“阿綦!”
邹良英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掩盖不住的急迫,“刚截获的消息!疗养院那边,宋希文的那个病秧子妈,苏梅,突然病危了!现在正被救护车紧急往市三院急诊送!”
南綦脸上惬意的笑容微微一僵,身体下意识地坐直了些:“病危?怎么回事?”
杯中的酒液停止了晃动。
“具体原因还不明确,疗养院内部口风很紧,只说是情况急转直下,看着不像演戏,动静很大。”
邹良英语速极快地汇报,“南絮那边肯定也收到风了,估计正火急火燎往医院赶呢。”
苏梅病危?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
南綦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
这消息来得太过突兀,是巧合,还是......
南絮精心布下的又一步棋?
他本能地生出强烈的警惕。
那个妹妹心思深沉诡谲,他不得不防。
“知道了。”
南綦沉吟片刻,语气变得冷厉而谨慎,“你继续跟着,暗中观察,给我看清楚南絮到底在耍什么花样。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轻举妄动,更不准暴露自己!听到没有?”
“明白,阿綦你放心,我办事有分寸。”邹良英连声应承下来。
通话结束,南綦晃动着杯中剩余的酒液,眼神在俱乐部昏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阴晴不定。
苏梅的死活他根本毫不在意,甚至觉得那个碍事的女人早就该彻底消失,苟延残喘至今反而是个不小的麻烦。
他担心这是南絮故意抛出的诱饵,设下的陷阱,就等着他或者他手下的人按捺不住,冒头出手。
“哼,想钓我上钩?”
南綦嗤笑一声,将杯中那点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没那么容易。”
他决定按兵不动,先让邹良英那个蠢货去前方探探虚实。
反正无论苏梅是死是活,眼下的局面对他而言,似乎都没有坏处。
死了,宋希文只会更加恨透南絮;活着,也丝毫改变不了南絮是“逼死”她父亲的“仇人”这一铁板钉钉的事实。
他重新放松身体,躺回柔软舒适的沙发怀抱里,心情再次被志在必得的愉悦充盈。
这出戏,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南綦绝不会料到,被他视作头脑简单、可随意驱使的蠢货邹良英,此刻却正疯狂滋长着截然不同的心思。
电话挂断后不久,邹良英已经鬼鬼祟祟地潜伏在市三院急诊科外的浓重阴影里。
他看着那闪烁刺目的救护车灯光,以及门诊大厅内匆忙奔走,神色凝重的人群,脸上非但没有丝毫遵循指令的谨慎,反而抑制不住地浮现出兴奋与贪婪的光芒。
病危?
转院急诊?
他刚才可是亲眼看见南絮那辆标志性的黑色商务车,以一种近乎失控的速度疾驰而来,一个尖锐的刹车停稳后,南絮甚至等不及司机开门,自己就推开车门冲了下来。
那女人一贯从容冷静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惊惶与焦急,甚至......
是一种近乎破碎的苍白?
虽然距离尚远,看不清具体神情,但那副失了方寸的姿态,绝对做不了假!
紧接着,他也看到了被一名护士引着,脚步踉跄虚浮走向抢救室方向的宋希文。
那个纤细瘦弱的背影,裹在宽大的外套里,仿佛随时都会被急诊室门口穿堂而过的寒风吹散,浑身上下都裹挟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悲伤与绝望。
看来是真的出大事了!
邹良英的心脏因兴奋而砰砰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阿綦让他按兵不动?
哼,南綦那个人,有时候就是太过谨慎,瞻前顾后!
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
这简直是老天爷亲手送到他面前的大功一件!
若是能趁机......
让那个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老女人彻底闭上嘴......
或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一个模糊却极其危险的念头开始在他贪婪的心底滋生蔓延,眼中闪过一抹被利益熏染的狠厉凶光。
南綦知道了,只会大大奖赏他!
到时候,他在南綦核心圈子里的地位就彻底稳固了,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尤其是那个天天骂他没鬼用的姐姐邹美音!
至于风险?
邹良英不屑地撇撇嘴。
只要做得干净利落,手脚足够快,谁能查到是他干的?
他此刻可是藏在最暗处的黄雀!
于是,他将南綦严令的警告彻底抛诸脑后,像一条嗅到了浓郁血腥味的鬣狗,凭借对医院地形的熟悉,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市三院嘈杂混乱的急诊大楼。
他目光贪婪而兴奋地在人群中穿梭搜寻,急切地捕捉着下一个能够让他“建功立业”的动手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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