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三院急诊部,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却散发着一股与除夕夜喜庆氛围,格格不入的气息。
空气里,浓重的消毒水气味霸道地占据主导,它纠缠着各种药水的苦涩,以及从室外裹挟进来的寒冷空气,混合成一种独特而令人隐隐不安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抢救室外的走廊,更是弥漫着一种锥心的焦虑。
红色的“抢救中”灯牌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门外守候的人们,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宋希文孤零零地站在走廊冰凉的瓷砖地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身上只穿着那件单薄的米白色连衣裙,外面裹着倪靖塞给她的羽绒服,却依然觉得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几乎要将她的血液都冻结。
她脸色苍白如纸,眼圈红肿,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空洞得吓人,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茫然。
她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将它看穿,看到里面母亲的情况。
每一次里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或是仪器的轻响,都能让她的心脏骤然缩紧。
南絮之前安排在疗养院的其中一名女保镖,沉默而坚定地站在她身旁一步远的地方。
另一名刚才以最快速度,办好了必要手续的保镖队长也已返回,两人交换了一个凝重且无能为力的眼神——
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显得无比苍白,她们只能将自己的存在,化为一道无声的,尽可能提供安全感的屏障。
突然,一阵急促而沉稳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走廊里压抑的寂静。
宋希文像是被惊到一样,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南絮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她似乎来得极其匆忙,大衣的腰带甚至没有系好,微微地敞开着,露出里面的家居服,长发也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
她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正清晰地映出宋希文苍白憔悴的身影,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
两人相对无言。
宋希文转过身去,不想与南絮对视,心底却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刚刚经历的那场毁灭性的背叛和激烈的冲突,那些冰冷的文件,那些锥心刺骨的话语,瞬间再次涌上心头,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恨意、委屈、剧痛、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并且深感可耻的依赖感......
种种情绪疯狂交织、撕扯,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体撕裂。
南絮快步走到她面前,目光在她单薄的衣着,红肿的眼睛和不住轻颤的肩线上停留,眉头紧紧蹙起,声音急切而压抑:
“希文,阿姨怎么样了?你别怕,我已经联系了院里最好的专家团队......”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碰触宋希文在冷空气中微微颤抖的手臂,想要传递过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和温暖。
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宋希文像是被惊吓到一般,猛地向后缩了一下,极其迅速地避开了她的触碰。
动作幅度不大,却充满了清晰的抗拒和冰冷的疏离。
南絮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宋希文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掩盖住眼底翻涌的痛苦浪潮。
她将脸转向另一边,声音沙哑而冷漠,不带一丝情绪:“不劳南总费心。”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冰,砸在南絮的心上。
南絮看着她那副仿佛一碰即碎,却又用尽全力筑起坚硬外壳的模样,内心深处又是一番紧绷的疼痛。
她收回手,抿紧了苍白的嘴唇,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
她知道,此刻的任何言语和靠近,都只会加剧她的痛苦,加固她那层自我保护的壁垒。
她沉默地,近乎顺从地退开半步,站在一个既能将她纳入守护范围,又不会让她感到压迫和窒息的距离。
同样将担忧的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抢救室大门,然后才注意到,为何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看到倪靖的身影?
她去了哪里?
这个疑问悄然划过心底。
这一幕,分毫不差地落入了躲在走廊转角阴影处的邹良英眼中。
他利用急诊科人来人往的混乱作为掩护,像一只阴暗的老鼠,窥视着这一切。
他看到宋希文对南絮明显的抗拒和冷漠,看到南絮那难得一见的焦急和被拒绝后的僵硬。
“好!好极了!”
邹良英几乎要兴奋地搓手,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决裂了!彻底决裂了!阿綦果然是神机妙算!这两个女人看来是彻底闹掰了!”
在他简单而恶毒的思维里,南絮那焦急心疼的表情不过是鳄鱼的眼泪,是假惺惺的表演;
而宋希文那冰冷的拒绝和深刻的恨意,才是真实不虚的。
他的任务,似乎已经毫不费力地完成了一大半。
时间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缓慢流逝,煎熬着每个人的神经。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扇决定着生死的门,终于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名身材高挑的女主治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但眉宇间似乎又有一丝松缓的痕迹。
宋希文像是重新获得了一股力量,猛地冲上前去,声音颤抖得几乎破碎:“医生!我妈妈她......她怎么样了?!”
“抢救很及时,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女医生并没有脱下口罩,声音透过布料传来,带着一种专业的沉稳。
但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人的心再次提起,“但是,病人情况依然非常不稳定,尤其是我们的监测显示,她的脑部活动出现了异常的波动。”
“脑部活动异常?”宋希文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是的,”女医生点了点头,语气显得比较慎重,她需要家属有心理准备,“我们监测到她的脑电波有不同于以往长期昏迷状态的活跃迹象。这种情况,有时可能是病情某些方面恶化的表现,但也存在另一种可能......或许是意识复苏的前兆。”
“复苏......前兆?”
宋希文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微微扩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希望的光芒如同最刺目的闪电,骤然劈开她心中的绝望阴霾,强烈的冲击让她一时失去了所有反应,只是呆呆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医生,仿佛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
连一旁的南絮和保镖们也都瞬间屏住了呼吸。
躲在暗处的邹良英更是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转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
苏......苏梅要醒了?!
这怎么可能?!
她不是已经昏迷了那么久!
像个活死人一样!
几乎被所有医生私下里判了死刑!
怎么会突然......
突然有苏醒的迹象?!
巨大的、灭顶般的恐慌瞬间攫住了邹良英!
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苏梅如果醒来意味着什么!
当年的事情......
在楼梯口争执间,将她狠狠推下去导致重伤昏迷的,可是南綦本人!
虽然后续的手脚和掩盖是他邹良英去处理的,但主谋是南綦!
若是南綦倒了,他邹良英还有什么活路?
还有什么荣华富贵可言?
他所有的一切都紧紧系在南綦这条船上!
不行!绝对不行!她绝对不能醒过来!绝对不能!
女医生并未察觉暗处的风波,继续对处于巨大震惊中的宋希文交代着:
“所以,目前是最关键的观察期,必须进行24小时的严密监护。我们已经将病人转入重症监护室VIP区的单人病房。家属现在可以去办理住院手续,然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们详细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观察和治疗方案。另外,今晚最好有家属陪夜,随时可能有情况需要和你们沟通。”
“好......好的!谢谢医生!我们这就安排!谢谢!”
宋希文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巨大的希望冲刷着之前的绝望,她激动得语无伦次,连忙点头,看向旁边的保镖,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其中一名保镖立刻会意:“我去办手续,你陪宋小姐去病房。”她说着,快步走向缴费处。
南絮也立刻拿出手机,她的动作更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来安排最好的护工和夜间......”
“不必了。”
宋希文生硬地打断她,声音依旧冰冷,尽管因为母亲意外的好消息而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但那层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坚冰,并未有丝毫融化的迹象,“我自己可以照顾我妈妈,不麻烦南总您了。”
她说完,不再看南絮一眼,跟着指示牌和值班护士指引的方向,快步走向医生办公区域。
那背影,决绝而疏离。
南絮伸出的手再次缓缓落下,握着的手机屏幕黯淡下去,映出她眼底深不见底的痛楚和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无奈。
除了这些,内心深处却诡异地生出一丝连她自己都难以捕捉的疑虑?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太巧合。
此时暗处的邹良英,已经完全被“苏梅可能苏醒”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吓得魂飞魄散!
四肢冰凉!
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也彻底压垮了南綦反复警告他要“按兵不动”的指令!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且疯狂的念头在盘旋、在叫嚣:
必须阻止她!
必须在她睁开眼睛、说出真相之前,让她永远闭嘴!
彻底闭嘴!
南綦知道了肯定也会这么做的!
他这是在帮南綦扫清最大的障碍!
是在替主子分忧!事后南綦只会重重奖赏他!感激他!
一个穷凶极恶,足以万劫不复的念头,在极度的恐惧和畸形的忠诚催化下,如同最毒的藤蔓在他心中疯狂滋生......蔓延,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的眼睛因为恐惧和狠厉而布满血丝,目光死死盯着重症VIP区那扇自动开合的门,仿佛那是地狱的入口,也是他通往“富贵”的捷径。
他摸了摸自己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心跳如鼓,却又异常坚定。
机会......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趁现在混乱,趁南絮和宋希文关系破裂无暇他顾,趁苏梅还没醒......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又决心反噬的野兽,悄无声息地潜入更深的阴暗里,开始寻找实施罪恶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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