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内的温暖和宁静,像一层柔软的茧,将外界所有的寒风料峭与阴谋算计,都暂时隔绝在外。
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夜,精神和身体都极度透支后,骤然置身于这样一个安全,舒适甚至堪称完美的环境里,这种慰藉是无与伦比的舒适。
“走,我们到二楼去,楼上的房间都准备好了,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都是新的。”
玄关的沉默被南絮的声音打破,她的声线低沉柔和,像是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静谧。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宋希文依旧残留着些许苍白的脸上,“我们先去洗个热水澡,驱驱寒。你也累坏了。”
宋希文依言点头。
此刻,不止是她,她们两人都需要滚热的水流来熨帖,紧绷的神经和沁入骨髓的疲惫。
她跟着南絮踏上楼梯。
楼梯也铺上了柔软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整个空间越发显得静谧安宁。
南絮在二楼走廊的一扇门前停下脚步:
“这间是你的。”
她侧身示意,又指向相邻的另一扇门,“旁边那间,是我的。”
她的目光略微移向走廊尽头,“那边是书房......”
她微顿了一下,像是斟酌用词,才继续道,“衣服都在衣柜里,准备了不同的款式......你挑自己觉得合适的穿。”
“嗯,谢谢......”宋希文轻轻推开属于她的那扇门。
房间内的风格延续了楼下整体的雅致,奶白色与浅原木色为主基调,家具线条流畅简约。
宽大的床铺看起来蓬松柔软,引人深陷。
令人意外的是,床头竟倚坐着一只毛茸茸的、憨态可掬的小兔子玩偶,为这间成熟雅致的房间,平添了一抹俏皮。
衣帽间里,果然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女装,从家居服到外出常服,甚至还有几件略显正式的小礼服,标签都已剪去,清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柔顺剂的淡淡清香。
她粗略一看,尺寸竟真的与她日常穿的号码分毫不差。
她心中微动,南絮的细心周到,再一次超出了她的预期。
这些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准备好的。
没有再多想,她拿了换洗衣物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带走冰冷的汗意和紧绷的压力,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水汽弥漫,镜子里映出她苍白,但渐渐恢复血色的脸,以及那双经历过巨大悲痛后,反而显得更加清醒明亮的眼睛。
等她吹干头发,换上舒适的家居服走出房间时,发现南絮也已经梳洗完毕,换上了一身类似款式的深灰色丝质睡衣,正站在二楼的开放式小厅吧台边倒水。
卸去了平日里,职业的妆容和凌厉套装,此时的南絮,墨色长发微湿,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发梢还带着一点湿润的水汽。
柔和的光线勾勒出她清隽的侧脸轮廓,少了几分职场上的压迫感,多了几分居家的松弛与真实感,甚至隐隐透出一种平日里,绝难窥见的慵懒风情。
看到宋希文出来,南絮将一杯温水递给她:“喝点水。”
“谢谢。”
宋希文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南絮的,两人都微微一顿,随即自然地分开。
热水温暖了胃部,也让最后一丝寒意彻底消散。
两人竟都不觉得困倦,高度紧张后的神经,反而处于一种奇异的清醒状态。
“要不要......随便看看?”
南絮提议道,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里以前是我母亲很喜欢的一处物业,我时不时也会来这边小住,年前让林薇带着人重新收拾布置过,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宋希文点头同意。
她也确实想看看南絮这个焕然一新的“家”,这个让她莫名感到安心与归属感的空间。
南絮便端着水杯,引着她缓缓走下楼梯,重新回到一楼客厅,然后像一位耐心的向导,逐一介绍起来。
“客厅重新布置过,地毯换成了更厚的长绒,光脚踩上去也不会觉得凉。”
南絮的声音平和舒缓,与她平日里的果决截然不同,“窗帘换成了遮光更好的材质,但面料本身透光柔和,白天阳光好的时候,光线会很舒服。”
她们走过餐厅,长长的实木餐桌上摆放着一个极简的白瓷花瓶,里面斜斜插着几支新鲜的南天竹,红绿相间的浆果与枝叶为这片空间增添了一抹灵动自然的生机。
“厨房的设备也全部更新了,明天......哦,已经是初一了,”南絮自然地更正道,“阿姨初二会过来,之后也会负责我们日常的饮食起居。”
她说着,推开一扇极窄边框的玻璃门,外面是一个延伸出去的宽阔观景阳台,此刻虽被浓重夜色笼罩,但凭借远处城市的依稀光晕,足以想象白日里群山环抱,视野极佳的壮阔景象。
“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清晨或者傍晚,可以在这里用餐喝茶。”
“这里的位置比较方便,刚好在影视城和市区中间。年后我们就要进组了。”
南絮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语速却不自觉地稍稍放慢:
“搬到这边来住,无论是安全性还是便利性,都会更好......当然,我也会......”
她说在这里,话语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感觉自己的那份私心,几乎要按捺不住,即将冲破所有冷静自持的包装,变得昭然若揭。
一阵夜风恰好透过未完全闭合的纱窗吹拂进来,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冽凉意,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你也会......跟我一起住在这里吗?
宋希文内心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隐秘的期待,像一颗被悄悄埋下的种子,亟待破土。
她表面上仍安静地跟着,认真听着南絮的介绍,目光细致地掠过每一处显然被精心考量过的细节。
这里完全不同于她之前居住的公寓,而是真正充满了生活气息和人情的居所。
她很难想象,南絮这样日理万机的人,会花费如此多的心思在这些琐事上。
两人最后又回到了温暖的客厅,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
壁炉里模拟的火焰无声却逼真地跳跃着,橙红色的光影在两人精致的侧脸上流淌、明灭,仿佛无声的交响。
目光偶尔在空中交汇,又迅速、心照不宣地移开,内心深处却都不由自主地为对方在此刻松弛状态下展现出的,摄人心魂的美而轻轻叹息。
沉默了片刻,只有火焰跃动的细微光影变化。
南絮终于转过头,看向宋希文,问出了那个从医院回来就盘旋在她心头许久的问题。
她的眼神里带着深切的探究,与一丝仍未完全散去的心悸,以及难以掩饰的赞许: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希文捧着温热的水杯,长睫微垂,眼眸里充满深意。
她知道南絮问的是什么。
——是怎么在那样混乱崩溃的情境下,精准地捕捉到她,需要配合演戏给南綦看的暗示?
又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策划出以母亲为诱饵,引邹良英自投罗网的反击?
内心的思绪开始翻涌回溯。
是从陈璐临走前,那句格外郑重的“相信南总,她自有安排”开始,在心里埋下的那颗怀疑的种子?
是从踏入南家老宅,面对南綦母子步步紧逼的刁难与羞辱,而南絮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反常的沉默,却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刻,用那个沉静的眼神给予她无声支持时,滋生出的猜测?
又或者,是从南絮暗示她收下南綦那份明显不怀好意的“礼物”时,那种反常的举动让她心生警惕并开始思索?
种种细节,如同散落的珍珠,在被南絮车中那句“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轻轻串联起来后,骤然发出了清晰的光芒。
她抬起头,看向南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声反问,目光清亮如洗:
“我们在江州那晚,不是说好......要共进退的吗?”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每个字都坠落在南絮的心上:“还有,下车前,你不是问我,能不能再相信你一次吗?”
南絮瞬间哑然。
她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在风暴中心,时刻保持惊人冷静和智慧的女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能带给自己这种超出预期,堪称势均力敌的震撼与惊喜?
她的信任,从来都不是盲目的依附,而是基于极其敏锐的观察,和独立清醒的判断之后,做出的选择。
甚至......是一场需要绝佳默契和巨大勇气才能完成的大胆配合。
宋希文接着坦言,语气平静地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我下车时,情绪崩溃是真的,父亲真实的惨状和你的‘背叛’让我痛不欲生。我只能强行保留一丝残存的理智,也存了一丝试探。我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下车,出来......与我‘对戏’。”
她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果然,你的反应和往常不同。若是平时的南总,绝不会任由我那样发泄,更不会沉默地承受那些砸过去的文件。你当时的沉默和......痛苦,太真实了,真实到不像仅仅是愧疚,更像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配合。”
“所以......”
宋希文的目光变得清晰起来,“我一回到妈妈病房,确认她暂时安好,一个大胆而疯狂的想法就成型了。南綦送出这份‘礼物’,目的就是要我们反目。如果我们真的决裂了,按照常理,我必然方寸大乱,守在母亲病床前绝望无助,而你会因为‘理亏’和‘解释不清’暂时疏远、或者试图用强权控制我。这对于一直窥伺在侧,想要彻底解决后患的南綦来说,是绝佳的下手时机。”
“于是,我立刻吩咐倪靖,让她想办法准备易容代替母亲,另外去安排病房布置需要的东西,又打电话给一直照顾妈妈的张阿姨,恳请她帮忙,务必安排一间空置的手术室和VIP病房,并对外严格保密,配合我们演一场‘病危转院’的戏。我知道邹良英或者南綦的其他眼线一定在盯着医院的动静,越是混乱,他们越容易相信,也越容易按捺不住。”
南絮眼中满是无法掩饰的激赏之色。
她瞬间明白了所有关窍。
宋希文利用了南綦认为她们已然决裂的心理,精准地预判了对方的行动,甚至利用了对方急于灭口的心态,布下了一个请君入瓮的死局。
这份急智、胆识和执行力,远超她的想象。
“如果......”
南絮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后怕,“如果今晚邹良英足够沉得住气,没有踏入这个陷阱呢?”
宋希文闻言,却微微莞尔,那笑容里带着看透人性的冷冽:
“只要我母亲有‘苏醒’的可能,今晚没有,明晚呢?后天呢?只要南綦还想得到那个U盘,还担心十年前楼梯口的真相曝光,他就不会不心动。恶人算计,只权衡得失利弊,却从不计后果,更缺乏耐心。他们习惯了主动出击毁灭证据,绝不会容忍一个潜在的威胁慢慢苏醒。只要诱饵足够致命,他们就一定会上钩。”
南絮内心一片唏嘘,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不得不承认,宋希文对人心的把握,尤其是对南綦这类人心理的洞察,精准得可怕。
这份洞察,或许正是源于她这些年所经历的切肤之痛。
看着南絮凝重的神色,宋希文似乎想缓和一下气氛。
她侧过头,眨了眨眼睛,语气里带上了一点难得的,近乎俏皮的试探,轻声问:
“南总,你说......我今晚的演技,有没有进步?”
南絮抬眸,对上她那双努力想驱散阴霾,映照着温暖壁炉火光的眼睛。
那里面有一丝求表扬的意味,倒像個好不容易完成了艰难任务的孩子。
瞬间,一种汹涌的、混杂着心疼、赞赏,后怕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情感席卷了南絮的内心。
所有的心防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个极其温柔,甚至堪称宠溺的弧度,但眼底深处却满是心疼。
“嗯,岂止是进步......”
南絮的声音低柔,娓娓回荡在着宁静的空间里。
“送你回医院时,我心里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我的暗示,我既需要你最真实的反应,更怕你真的恨极了我,再也不肯信我。”
她顿了顿,目光深深地望进宋希文的眼底,像是要确认什么般,继续低语:
“当你在车外,哭着说恨我的时候......我这里......”
她极轻地按住自己的心口,“当真了。疼得......快要窒息。”
“再后来收到你的那条信息......”
南絮的声音更轻,像是一片雪花落在心尖,带着微凉的触感,却瞬间融化成暖流:
“我感觉自己......好像才又重新活了过来。希文,谢谢你......还愿意信我。”
她的目光缱绻而专注,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说呢?我的......最佳女主......”
最后那几个字,被她用不同以往,此刻温柔似水的嗓音缓缓吐出,仿佛带着无尽的认可,又缠绕着一种令人心驰神往的亲密意味。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散发出甜甜的,令人羞涩的气息。
壁炉跳跃的火光映在两人骤然接近的瞳孔中,忽明忽暗,无声地荡漾出某种滚烫的,一触即发的渴望。
距离在不自觉间被拉近,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交织在一起,暧昧得令人窒息。
彼此的眼眸中都倒映着对方的身影,以及那清晰可见的,无声涌动的情愫。
千言万语似乎都堵塞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多余而苍白。
宋希文感觉自己的心跳,再一次濒临失序,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薄红。
南絮从未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过话。
那里面有太多她不敢深究,却又忍不住心生渴望,不断想要靠近的东西。
她拿起水杯,小抿了一口水,努力平复好心情,想慢慢地站起身,动作又略显仓促,几乎打翻桌上的水杯。
“南总,夜深了,我们......我有点累了,想先上去睡了。”
她避开南絮的视线,声音有些发烫,“晚......晚安......南总。”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近乎落荒而逃般快步走向楼梯,纤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二楼的转角处,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属于她的馨香,还萦绕在空气中。
南絮没有阻止,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看着宋希文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温的杯壁。
唇角那抹温柔的笑意缓缓敛起,化作一声轻叹,眼中情绪翻涌,复杂难辨。
空气中,那份未尽的暧昧气息,久久不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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