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廷回城后,吩咐桃花无相把所有的地仙野妖全部赶出了九都,将山门关闭后,架起了护都阵法。
九河之水顷刻暴涨起来,将连绵不绝的九都山淹没大半,山上迷雾浓云将河水与山头笼罩,远远望去,令人分不清究竟是天上地下,还是水中。
这可是多年来,九都第一次闭门谢客。
笑面妖王为了不让人打扰他虐.杀仇人的兴致,竟然破天荒地将客人都赶了出去,还把那套几百年没用过的护都阵法给搬了出来。
饶是陆之离来了,想必也无法轻易闯进来。
桃花无相端着烟杆,眯着眼,静静听着屋内传来的哀吟惨呼声。叫得太惨烈了,她寻思,言廷是不是正在将那美丽可怜的人儿剥皮以报前仇。
她的目光又扫到桌子上,那柄血玉琵琶正流淌着清冷的光辉,似乎正发出隐隐的铮鸣。虽然琴头是玉制的,但总体上外观朴素低调,只是有种诡异的抓人眼球之感。
这就是当年,白难寻大杀天庭时,所用的血玉琵琶么?
桃花无相魔怔了,伸出手去触摸它,刚刚摸到琴弦,手指突然便被电击了一下似的。她猛地缩回手臂,整个人连带椅子都往后退了几步。
琴弦锋利至极,闪烁着不近人情的冰冷锋芒。
这可一点不比神武刀剑的锋刃差劲......
桃花无相依然眯着眼,嘬了口烟,吐出一口白茫茫的雾气来。
不多时言廷出来了,挽着袖子,一脸阴霾。
桃花无相呵呵笑道,“怎么,你把他弄死了?”
“还没......等将另一个捉住了,一并剥皮,交给陆之离。”言廷边说边将袖子放下,看了看桌子上的血玉琵琶。
他刚才进入易寻的灵识,从中探查了一番,原本想搞清楚他的来历,但摸索半天,发现这人的灵识里一团迷雾,除了知道这个人是真正的白难寻外,他与陆之离的关系,以及他与那个假白难寻的关系却是无处可寻。
言廷难免郁闷,不过看到这把琵琶后,心情又稍微好了一点,
十几年的追捕,打探到那个假的白难寻似乎很想要这把血玉琵琶。只要有这玩意儿在,就不愁抓不到他。到时候,他一定要把他一点点活剥,一刀刀剁碎!
桃花无相徐徐道,“文曲星在外面等多时了,他说想见见易寻。”
“让他进来吧。”
桃花无相又嘬了口烟,呵呵笑着,风情万种身姿婀娜地起身走出屋去,将文曲星引了进来。
伯泓一身素色长衫打扮,见言廷一身是血,神色不变,微笑道,“妖王阁下,我能跟您的阶下囚说几句话么?”
“有何不可,只要他还能开口。”言廷神色淡淡,打理了一下衣襟便出门去了,临走前,又对桃花无相嘱咐道,“过后记得把他困住。”
“是,”桃花无相应声道,随后又对伯泓抛了个媚眼,“文曲星,你们也算老同僚了,我就先不把他关进笼子里了,你自己进去看吧。”
屋内血迹斑斑,易寻趴在角落里,没有动静。
“惊绝仙子,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两三百年,没人称他为惊绝仙子了。何况还是如此熟悉的声音。易寻有一刹那的恍惚,抬起了头来。
好在,言廷没将他毁容,整个人还看得出人样。
易寻看着文曲星,半晌后嘴角翘了翘,虚弱道,“是你呀,伯泓......”
言毕,又吐出口血来。
伯泓打量着白难寻,虽然早在鸣凤山鬼国见了这位太子原本的模样,但亲眼看见一个活生生的有温度的白难寻,还是有些奇妙的感觉。
白难寻此刻的样子,虽不比在天庭时的模样好看到哪儿去。但眉梢眼尾,有一种令人痴迷的温柔和恬静。哪怕是受了重伤,倒在这狼狈的血泊里时,也毫不改变。
他那股由内而外的气质,始终如一。伯泓一眼就认出了他,很奇怪,为什么那些跟易寻频频交手的神君们没有认出呢?
伯泓不解道,“太子,这是你在凡间做人时的皮囊吗?”
白难寻从喉咙中挤出一声闷闷的“嗯”。他眉头微微蹙着,显是在极力压抑痛苦。
“这样的话,那另外一个顶着你在天庭时所穿皮囊的人,又是谁呢?”伯泓娓娓问道。
白难寻很久都没有回答,他深深吸了口气,眼睛半睁半闭,迷离痛苦,酝酿着一层水汽。
伯泓的眉头也挂着一缕纠结,听那日参与围攻白难寻的流星碎说,真假白难寻好像是仇家。只是他想不出,谁会在这个关头,来冒充被天庭追杀的白难寻。
等了半晌都没听到回话,伯泓以为他受伤太重,快死了,试探性地问道,“太子?”
白难寻哼唧了一声,显然没死。那就是不想告诉他了。
伯泓自忖自己不是言廷那种粗俗暴力的人,无法将白难寻的嘴撬开,让他把所有真相一一吐露出来。那还有什么法子呢?他着实好奇呀,正烦恼思索时,突听白难寻咳嗽了两声。
“......他是从我身上剥离出来的心魔。”
伯泓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悟,不可置信道,“善恶分离之术?”
那可是门好法术,但是只有几位上古大神会这一招,其心法口诀早已失传了。现在的人,不过只是听说过而已。
“是陆之离帮你剥离的么?”
白难寻没有回应他。
他虽然没有回应,但伯泓猜测,铁定是陆之离没跑了。如此说来,陆之离确实是沉枫转世,沉枫是上古邪神魔祸大帝的儿子,会这一门法术也不奇怪。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白难寻看着伯泓,深黑的眼睛里也有疑问,当初那人将他剥离后,善体与魔体各占据一个躯壳的事,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而且他现在这幅□□,才是真正属于他的模样,大多数人只以为魔体所穿的皮囊便是他最原本的样子。
为什么连伯泓也知道他才是白难寻呢?
他撑着一口气,疑惑道,“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伯泓叹气道,“说来话长啊,太子殿下。在鸣凤山鬼国里,有一具跟你一模一样的纸人,那些鬼民口口声声称它为太子呢。......”
白难寻吸了口气,蹙着眉头问道,“什么鬼国?什么纸人?”
伯泓面露疑惑,“陆之离把姜国怨灵镇压在鸣凤山下,又捏造了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纸人,你不知道么?”
闻言,良久后,白难寻才哑声问了句,“......是吗?”
“嗯......”
白难寻眸子里的水汽愈来愈重,好似晕不透的江南烟雨。他匍匐在血泊中,咳嗽了两声,而后沉沉道,“我不知。”
伯泓轻轻抿了抿唇,“说起来,陆之离真是对你一往情深呢。”顿了顿,他观察起白难寻的神色,接着道,“那些怨灵临死前的记忆都被他抹除了,它们以为自己还活着,生活在几百年前,太平安逸的国都。否则,若任由它们在外面游荡......你大概也知道那些怨灵对你的恨意......若不是陆之离将它们困在鸣凤山下,只怕它们会一直追缠着你,令你不得安生呐。”
白难寻凌乱的发丝贴在脸颊上,虚弱地喘着气,小巧的鼻翼微微颤动了几下。他张了张满是血沫的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又什么都没说。
眼睛渐渐地湿润起来,不知是血还是泪,良久良久后,才吐出一个字,“他......”
他怎样呢?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吗?他为什么不告诉你吗?
伯泓静静等待着白难寻说话。
“太子,他如何呢?”
“他......他讨厌......”
白难寻的声音说不出来的悲伤喑哑,还带了几许哽咽。
“讨厌”二字,可真是世上最令人捉摸不透,深思纠结的两个字了。至少从白难寻口中说出来是如此。
听上去,他真的很恨那个人,但除了恨外,似乎还有更深更重的东西。
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确实难解难分,堪称缠绵悱恻。
伯泓沉思一会儿,又问道,“太子,你知道......”
话未毕,门外突然传来几缕突兀的琴音。
桃花无相立即闯了进来,紧紧地盯着白难寻,沉声道,“怎么回事儿?”
“桃花夫人,怎么了?”伯泓不解道,“刚才谁在弹琵琶?”
桃花无相只顾盯着易寻看,看了半天没觉出异常,又回头看了看摆放在外面桌子上的,那把鬼气森森的血玉琵琶。
刚才那把琴自己发出了声音,没蕴含多少灵力,但却足够令人胆寒。
桃花无相皱着眉头,吐出个烟泡来将白难寻罩在里面,而后道,“他想耍花招,文曲星,你还是先跟我出去吧。”
言毕,不容拒绝地给文曲星使了个眼色。
伯泓只好遵循主人家左膀右臂的意思,跟着他出了屋去。
两人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桃花夫人,究竟怎么回事儿?”
“刚才那把琴自己动弹了......”
“哦?你怀疑是白难寻搞鬼?可他现在灵脉被毁,要操控这把琵琶,只怕是不可能的。”
桃花无相边走边道,“血玉琵琶是灵器,有可能自己发出声音吗?”
“除非有人用灵力操控,否则凭它自己是绝不可能发出声音的。”
桃花无相盯着他,郑重道,“什么?”
伯泓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不容置疑道,“《灵器谱》上是这样说的。”
“如此说来......”桃花无相神色严肃,她刚才进去查看了一番白难寻的情况,灵脉确实被毁,并无异常。
反正她也不太相信是白难寻搞鬼,那么......
她皱着眉,“你先出去,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大王。”
然而,话音甫落,伯泓便神色大变,急声道,“是他!”
桃花无相也浑身一震,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一看,只见那桌子上显出个人影来,正抱着琵琶,轻轻弹奏。
琴声寂寞肃杀,只有几声单调的铮鸣,但偏偏这沉闷的鸣叫最令人胆战心惊。
那个假的“白难寻”坐在桌子上,唇角含笑,张开洁白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撩拨着琴弦。浑身邪气翻腾,但额间的浮云印却别样温柔恬静。
“不一样的,果然,真正的琵琶,是不一样的......”他只说了这一句话,而后,吃吃笑起来。
桃花无相端起烟杆来嘬了口烟,顿觉心神宁静了些,头也不回地道,“文曲星君,你又不会打架,在这儿呆站着干嘛?”
伯泓只好紧急往门外逃去,顺便说了声,“桃花夫人,你可小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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