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黑夜,刘叔回来了。他提着镇上买回来的新鲜肉,脱掉雨衣,一脸憨厚老实地进入厨房,看着自己的罗姨正在做饭,眼睛一瞥看见小屋子的两个人眼神瞬间就变了。
“那是许渝?”
罗姨拍他的手背:“你换身衣服,好不容易回来了别没形象。”
刘叔乐呵呵上楼换衣服,走时也多看了两眼沙发。许渝比以前白,长相秀气,看起来被养得很好。
祝闻序早就醒了,他撑着脸没敢抬头,直到脚步声重新在楼梯响起,他才揉了揉手腕跟刘叔打招呼:“叔叔好。”
刘叔笑着坐下:“你好你好。你跟许渝一块回来的?这么长的路途辛苦了吧?”
“不辛苦。”祝闻序掏出烟,“叔抽一根。”
一看是好烟,刘叔重新打量了一遍祝闻序,这人气质好,完全是城里长大才具备的形象。他看了一眼睡下的许渝心中很是放松,把烟别再耳后:“你们这次回来看看,多久回去?”
“还没有决定,后面如果家里有事可能会先回去。”
“这样也好。”刘叔说,“我很高兴许渝回来,但如果待久了,要是被其他人认出来了,指不定又在群里嚷嚷。”
祝闻序不是很理解:“之前是……?”
“许渝当时是个中年男人带走的,村里谣言四起说他去做小白脸了,还说被卖了都帮忙数钱,那阵子就没几个人嘴里吐出一句好话,气得我现在承包了果园也没有给他们脸色,一个一个的,长舌的家伙。”刘叔气打一处来,“现在要是知道回来,那些家伙又会背地里嘀咕,唉,心烦的很,对了,他在城里过得怎么样啊?”
祝闻序轻笑:“挺好的,能吃能喝,也睡得着。”
“那太好了。”刘叔说完一顿惆怅,“就是韶华见不到他现在的样子了,说不定也很高兴。”
话题重返伤感边缘,空气里都静默了片刻。祝闻序不擅长安慰大一轮的男人,换了话题:“刚刚听到叔叔你说,你承包了果园?”
刘叔憨厚笑:“对,我们隔壁那个村以前有家开果园的,但没干起来,我想着试试,当时就买下来了,今年葡萄收成特别好,卖给了一家啤酒厂,一家葡萄酒厂。”
“是很可以。”祝闻序来了兴趣,刚想多聊几句,沙发的许渝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困得一时间分不清楚上下左右,注意到祝闻序的脸,下意识就想抱,但看清楚旁边还有一个人,又收回了动作。
刘叔话少,他拉过许渝的手拍了拍,脸上露出欣慰笑容:“长高了不少。”
许渝反应过来:“刘叔。”
“诶。”刘叔很高兴,“你可算回来了。”
他敞开手抱住了许渝,在后背拍了两下。许渝回抱刘叔,两个人什么都没说,一切的话都在不言之中。
罗姨端菜上桌:“好了,吃饭了吃饭了。”
刘叔这松开许渝,抹了一把脸:“你姨做得鸡特别好吃,前些日子留了些鸡爪,我昨天还跟她说卤着好吃,还真卤来了,多吃点。”
他疯狂给祝闻序和许渝夹菜,菜都是罗姨新做的,味道不咸不淡,微辣,吃起来正好暖和。四个人围坐在一张椅子上,刘叔没拿酒,提着瓶鲜橙多进来,怕手不干净,反复清洗才过来倒饮料。
许渝看见刘叔泛红的眼尾和罗姨低声的说话声,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刻格外幸福。
“我们在这里多待几天好不好?”
祝闻序没意见:“听你的。”
鲜橙多倒过来,许渝先喝了半杯,刘叔又给他添,笑着问:“你现在在外面做什么工作?能不能养活自己?”
许渝塞了两口饭,老实回答:“我准备下半年去读书。”
“读书好啊!”刘叔说,“知识改变命运,以后可不得长一个学历更安稳。”
“就是,许渝自小就聪明,读出来了肯定非常优秀。”罗姨夹菜,“多吃点,别饿着,当自己家。”
“你呢?”刘叔又问。
祝闻序意外紧张:“我目前无业。”
“无业可不行,还是要找个工作,现在年轻人在外总要花钱。”刘叔说,“今年一过,大家运气滚滚来,决定能找到合适的。”
祝闻序轻笑:“我会努力的。”
“甭跟我客气,来,喝饮料。”
许渝和祝闻序整整吃了两碗饭。刘叔吃东西快,他擦了擦嘴就出去抽烟了,点得是祝闻序给的那只,外边的雨已经停了。
刘叔抽完烟去抓瓜子和糖果,他小声问:“你有没有给他俩收拾间屋子出来?”
“收拾什么呀?我们楼上多冷你不知道吗?”罗姨无奈,“镇上的旅馆有空调,一会你开车送送他们。”
刘叔想了想也是,给他烟的那年轻人估计没办法在寒潮之地里睡惯,吐了口烟,找了个手电,做好了时刻送人的准备。
“姨,你别折腾了。”许渝起身拉着罗姨坐下,“我们明天还来。”
罗姨动作一僵:“我还以为你们明天就走……”
“还没有看韶华呢。”许渝说,“我得去看看他。”
罗姨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定很高兴。”
坐了半个钟头,罗姨把刘韶华一部分的东西收拾在袋子里给许渝,刘叔开着三轮车带他俩回镇上,路上的风冷,许渝东张西望:“我想起来,以前叔也开着你的摩托车载我和韶华上学。”
刘叔乐呵呵的:“那可不是,当时候你俩贪玩差点迟到,我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劲送你俩到校的。”
“小烟已经回学校了吗?”
刘小烟,刘叔的小女儿,刘韶华的妹妹。他和许渝的年龄错开很大,交集不深,只知道学习方面很厉害。
“回去了,她明年要考研,忙着学习,说不想浪费时间。”刘叔说,“她也是争气,拼了命的读书,说要买大房子把我和你姨接到市里去养老。”
许渝真心实意:“小烟肯定能做到。”
“我这么想。”
到了镇上,刘叔如同老父亲一样送他俩进了旅店。许渝疲惫地靠着祝闻序,祝闻序开门,开灯和空调,冷潮的霉气由重变轻,冷得人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祝闻序拿了衣服给许渝:“去洗洗。”
许渝乖乖拿着衣服进卫生间,随便冲洗了一下就钻进了被窝。祝闻序推开了行李箱的下面,从立马掏出了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
“香薰。”
许渝微微震惊:“你什么时候带上的?”
“走的时候特意拿的,固态的,小方格,在量规定内所以不会被检测到。”祝闻序点燃,“睡吧,我想你睡个好觉。”
“我每天都睡得很熟。”许渝说,“会不会太浪费了?”
“不会,睡吧。”
祝闻序安抚他睡觉,但心里知道白天的事情有多沉重,他掏出手机搜索了刘叔说的果园,在网上找到了这家店面,买的水果很便宜,好货提供在上,一般的就留着批发专卖。
他截图下来发给周明,开始用手机做PPT,简洁方面,内容一目了然,不过填充的信息太多了,他删删减减了半天做到了后半夜。
此时熟睡的许渝在床上扭动,冷汗直冒,像是在做噩梦。他一直呢喃着喊刘韶华的名字,反复拍背安慰以后才平静下来。
祝闻序叹气,下床又点了两小份的香薰,这下把自己都搞得昏昏欲睡,一觉醒来已经八点半了,许渝正在刷牙,用手机看着今天的天气情况。
“今天可能要下雨。”
祝闻序嗯了一声:“现在就要走吗?”
“嗯,我想早点去看韶华。”
罗姨只给他俩指了位置,红着眼不敢带路。两个人拿着签纸和蜡烛去了另一方向,他被葬在对面座山的树林中,非常好找。许渝烧火,祝闻序在旁边点蜡烛,他起身往外走:“你多和他说说话,我去下面等你。”
“你不要走远了。”许渝提醒。
祝闻序笑了笑:“把我当小孩子吗?”
人一走,周遭就只剩下风。许渝蹲在地上往火堆里扔钱纸,想起和刘韶华逃课爬山的事情,那时候学习像天书,进不了脑子,他们的心思只有逃课、翻阅高墙,感受山上的风和释放呐喊。
他们会互相揽着彼此唱朋友一生一起走的老歌,也会互相唱着伤感情歌在空间里互相艾特着卖惨。
他们剪过杀马特的刘海,共穿过一件破洞的衬衫,刘韶华还发誓结婚的时候许渝是他的伴郎,如果不是,宁愿这辈子不结婚了。
一语成谶的玩笑。
“我每年都会来看你的。”许渝鼻子很堵,“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如果再忘记你,我就和你一个结局。”
风猛地吹起来,把蜡烛吹灭了。许渝忍住哽咽,重新点燃:“开个玩笑,你是生气了吗?”
“我在市里过得随意,对于目前的人生没有太多追求,我遇见我喜欢的人,他对我特别好,我现在很幸福。”许渝笑着说,“如果你还活着,把你介绍给他认识,你一定也很高兴,而且你也知道他。”
许渝吸了吸鼻子:“刘韶华,你在就好了。”
风吹起来,卷着枯树枝。祝闻序没有走太远,他可以听见风把许渝哭声传了下来。
又过了五分钟,许渝下来了。祝闻序帮他擦眼泪,牵着他往下走,他们上镇里吃了碗面和一笼包子。下午又去了罗姨家,罗姨带着他俩去野地里摘菜,又听她说了这里大多数都是留守老人和儿童,有些家庭日子并不好过的闲话。
隔天,刘叔来接他和祝闻序,还带着罗姨带着他们去附近的景区玩了一圈,但是天气不好,吃了东西,拍了点照片,就那么返回了。
第三天,刘叔和罗姨带着他俩去山庄吃了羊肉,还开了KTV一起唱歌。音质不行,总算能唱,刘叔唱了好几首,还跟祝闻序多了好几瓶啤酒,送回去的路上还吐了一路,罗姨觉得丢脸,找人帮忙把刘叔带回家。
许渝牵着脑袋有些重的祝闻序在街上漫步,一起唱了周杰伦的晴天回旅店。
没想到第四天还真是晴天,许渝和祝闻序去了刘叔的果园,大棚之下保护格外好,还有一些不是本季的水果都在发芽。祝闻序拍了照片,许渝吃了个苹果,在果园里帮忙施肥。
第五天,许渝和祝闻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罗姨来送他,拿了些囤起来的小胡萝卜,嘱咐他们一路安全:“想回来,随时都能就回来这里也是你的家。”
许渝抱住两人,忍住哽咽:“会的,每年我都会回来。”
“注意安全。”刘叔像老父亲一样挥手,满脸不舍,“到了给我打电话。”
许渝和祝闻序摆手,和他们距离渐行渐远。来的时候是折腾,走的时候只剩下怀念,许渝认为自己找回记忆那一刻,骨血已经和这里交融了,离开就产生了思念的痛。
祝闻序给他暖手,没忍住打了个几个喷嚏。
“你感冒了吗?”许渝回过神。
“没有,只是风大。”
实际上祝闻序感冒两天了,能猜到是喝醉那天晚上引起的。刚落地听风,家门口还没进,祝闻序就发烧住院了。
许渝提着行李箱在医院上上下下,交了费办住院已经晚上九点了,没敢给刘叔打电话,只是发了个微信信息让他放心。祝闻序昏睡,许渝就守着他一晚上,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退烧后就没有复烧过,之后吃了一天的白粥,留院观察了一天就痊愈了。
祝芙歌刚忙完回国,还没来得及上医院,就得知已经出院了。她拍了个默默竖起大拇指的视频,邀请两个人一起吃饭。
地点是许渝和祝芙歌初次见面那家餐厅。
“你俩下一次打算去哪?”
许渝摇头:“还没有计划。”
“可能走远一点。”祝闻序说,“你和席洛哥要结婚了?”
祝芙歌差点没形象吐掉嘴里的蘑菇汤:“不就送了我一颗十克拉的钻石戒指吗?那是新年礼物,不是求婚,再说了我那么容易被娶到?”
席洛在国外那几年,私底下一直和祝芙歌有联系。祝闻序加入他们阵营的时候,他们两人的关系就超越了恋人和朋友,不过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纸,就这么干耗着。
现在两位都老大不小了,考虑结婚也是正常的事情。
祝闻序不打算揭穿:“不戴出来?”
“吃饭不方便。”祝芙歌说完打趣,“给许渝买了吗?”
许渝不好意思:“男生戴钻石戒指不好吧。”
“太大了他不方便。”祝闻序说,“你送得那对,我们很喜欢。”
祝芙歌心满意足:“我什么眼光?你俩满意就行。”
“所以姐姐要跟席洛哥结婚了?”许渝后知后觉,“什么时候?我们得把旅游停下来。”
祝闻序被他可爱到了。
祝芙歌哼了一声:“不学好,怎么这么八卦,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
许渝嘿嘿笑。
一顿饭吃到九点,祝芙歌要工作着急走。许渝跟着祝闻序回家,城市没在下雪,但依然冷得要命,回去手脚冰凉,洗了热水澡都没能立马回暖。
喝了几杯红酒的祝闻序在闭眼睡觉了,许渝钻进他怀里索要温暖也没能睡熟,起来看了会书想起上次祝闻序带过去的香薰,于是点了一份。
效果快,他很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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