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华灯初上,街上人群熙熙攘攘。
温振、温允、温挺、温斐四人走在市集上,温挺、温斐兴奋不已,左看看,右看看。
“借过!借过!”
“借过!借过!”
“麻烦让让!让让啊!”
前面似乎有几人在疾步逆行,一人打头,破开人浪。不过人潮涌动,声音嘈杂,时常有人喊声“借过”,温振等人并未过多留意。
也就这样,有一人在经过时,擦肩撞到温振,惯性之大,几乎要把温振撞倒。
温振侧过头去看,那人还有点眼熟。
秦、秦褚臣?
秦褚臣似乎也认出他,微喘着气,有些怔愣,随后神采飞扬地问他:“看热闹,来不来?”
一如伴读那时,他们曾经天下第一好那时。
温振还未回答,他已经先一步拽着温振手腕,强行拉他走。
“哥,你们先走,等会儿我自己回家!”
无法,温振只能高喊,给温允他们交代一句。
秦褚臣他们走得很快,温振根本没办法停下来问是怎么回事。
他们一路来到平康坊,直上金风月苑二楼。
秦褚臣左看右看,寻着要找的目标后,带着众人选了靠边的位置坐。
那个位置,三面中空,只有护栏,再加纱幔遮掩,清风徐来,纱幔摇曳,楼上的觥筹交错若隐若现。
不仅能将金风月苑里面的情况看个大半,同时还能看到门口的位置。
平康坊是举子、选人、外省驻京官吏和各地进京人员的聚集地,也是长安城内著名的青楼聚集地。
而金风月苑是其中最大、最高端的一家。
温振门风正派,还是第一次涉足这样的场所。
“唷,官人,想要点啥,要不要点些姑娘作陪……”
老鸨上前热情招待。
“上酒,上些果盘、小菜,其他一概不要。”
秦褚臣摆摆手。
他舔了舔嘴唇,微喘,感觉嗓子要冒烟了,与他同行的人皆是如此,一看就知道赶路赶得急了。
“……好嘞!”
老鸨怔愣,随即以扇遮脸,撇了撇嘴,下去吩咐。
温振坐秦褚臣旁边,其他人他还不认识。
秦褚臣看温振还云里雾里,小声解释:“大公主在我们后头……
我们本来在皇城外遇着大公主,远远看见她怒气冲冲,嘴里喊着、骂着‘混蛋’、‘捉奸’之类。
我们看她走的平康坊的方向,就先一步到这里蹲点了。
呐!那一桌,就是刑部尚书胡狄之子,胡世冲,节前刚被陛下赐婚……”
秦褚臣用下巴指给他看。
“我就说胡世冲在金风月苑准没错,我都在这里看见他八百回了!”
同行的其中一人说道。
“未请教,阁下是?”
温振看了看那两人。
“我来介绍……”
秦褚臣先是介绍温振,“这位,温振,我小时候的死党,温相的长子。这位我的好友,邱杉,与我同是右金吾卫校尉。这位林城东,也是我的好友,北衙禁军校尉,在我哥手底下做事。”
“幸会!幸会!”
“幸会!幸会!”
“幸会!幸会!”
三人客套寒暄几句,就听到楼下门口一女子大喊:“薛骐,你进去将那混蛋拖出来!”
“是!”
便衣打扮的侍卫薛骐领命入内。
秦褚臣等人看到侍卫薛骐走进金风月苑,随意扫视一圈,精准目中正和歌姬嬉闹的胡世冲,直径走到他身边,毫不客气地拎起他的后领,将他拖往门口。
“干什么!你是谁!我爹可是刑部尚书,你敢对我动手!”
胡世冲此时酒劲上头,整个人晕乎乎的,抵抗不能。
薛骐将他丢到门口,大公主李云瑶破口大骂。
“姓胡的,刚赐婚,你就在这里鬼混,几个意思?是不把我李云瑶放在眼里?我打死你个混蛋!”
她抬手,薛骐把拔下来的刀鞘递到她手上。
啪的一下,胡世冲脸上就挨了一下,鼻血瞬间流下来。
“公主,饶命,饶命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是误会啊!别打了、别打了……”
胡世冲跪在地上搓手求饶,鼻血横流也不敢擦,换来的是李云瑶愤怒的拳打脚踢。
别看李云瑶一介女流之辈,下手也不轻,温振分明地看到胡世冲那龇牙咧嘴的疼痛模样,一下一下的。
薛骐就拿着刀站在一旁,仿佛只要不打死,他就不掺和。
刀鞘打在胡世冲鼻子那一下,温振几人几乎感同身受,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他们一字排开,猫着腰躲在护栏下面,齐齐露出一排脑袋。
薛骐似有所感,抬头往上看,吓得他们把头缩回去。
秦褚臣大大地咧着嘴角,有几分惊吓,但看起来相当尽兴。
他们不死心,没过一会儿又好奇地把头悄悄伸出去。
不多时,嬴子骞带着巡逻队跑过来。
“怎么回事,有人举报这里有人打架斗殴……”
他一看闹事者是大公主李云瑶,又一下子顿住了。
他把目光看向薛骐,薛骐对他拱手摇头,他只好带人站在那里旁观,别让闹出人命。
温振目不转睛地盯着嬴子骞,在嬴子骞即将抬眼向楼上看时,又把头缩了回去。
不知为何,他不希望嬴子骞看到他和秦褚臣在一起。
直到李云瑶打到力竭,才终于停手,“你就等着退婚吧!哼!”说罢,带着薛骐走了。
大公主一走,嬴子骞也走了。
此时胡世冲已经被打得跟个猪头一样,还是老鸨可怜他,让金风月苑的跑堂送他回府。
秦褚臣等人又重新坐了回去。
平康坊是举子、选人、官员的聚集地,大公主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给胡世冲难堪,大嚷大叫,自爆姓名,目的昭然若揭,只是……
真的就只是为了退婚吗?非得用这种激进的方式吗?温振若有所思。
“你们说,大公主真能成功退婚吗?”
邱杉问出了温振的疑惑。
林城东摇头,肯定地说:“陛下似乎不太喜欢她,不会让她为所欲为的。”
“不喜欢她?为何?”温振问。
“我也不知道,但在北衙待久了,大家都这么说。”林城东耸耸肩。
“但其实也可以推测得出来,大公主从不主动去给陛下请安。
你想……你要是陛下,喜欢得起来吗……”
他压低声音,说得小心翼翼。
秦褚臣说:“退婚岂是儿戏,胡世冲身世不错了,嫁给他,不至于辱没公主的身份,不算亏待。
况且,要是大公主不嫁,将来落到你我头上,怎么吃得消这个母夜叉,还是让胡世冲收了她吧,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四人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秦褚臣问温振:“你呢,你怎么样,自从你和嬴子骞东宫一战,就杳无音讯了几年,回长安也不来找我。”
“这不是要准备春闱考试嘛!”
“之前秋狝你也不来跟我打声招呼?”
这么一说,温振立刻想起秦褚定和他在小树林蛐蛐他跟嬴子骞的事。
温振嘴角一扯,“圣驾跟前,我岂敢造次,况且人太多了,我才回长安不久,我爹盯着我呢!”
“听说前些日子,嬴子骞当街抢走你一只玄凤鹦鹉?”
“哼,是我不要,他捡我的,真够不要脸!”
“你在说他,还是在说你自己?”秦褚臣捧腹大笑,引得众人也跟着笑了。
当时情况具体如何,大家心知肚明,温振也无所谓隐瞒了。
“这不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嘛,我怕御史台的人参我,你也不是不知道小弟我最近仕途不顺,不然不会只是个小小的九品校书郎。”
“哈哈,难为你了。那你家里可给你说亲了?”
“嗐!”温振摆摆手,“早着呢,我才刚考完春闱,怎么着,也先让我歇几年……再者,也先等大公主嫁了再说。”
“哈哈哈哈……”四人又是一阵爆笑。
“非要娶公主,再怎么也要娶像三公主那样的,娇小玲珑,看起来可爱。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清云郡主那样的,看起来清冷聪慧,不矫情。”
秦褚臣随口一说。
他究竟喜欢的是她这个人,还是喜欢她背后所代表的势力……
温振抿了口酒在嘴里,但笑不语。
清云郡主是长公主的女儿,长公主驸马是中书侍郎刘煜衡,也是有实权的。
秦褚臣丹凤眼,头小脸小,显得个高耳朵大,耳朵大,看起来有富贵相。下巴瘦削,看似不好相处,笑起来时,嘴角又尖又张扬,是又争又抢的面相。
小时候这样,现在还这样。
别看他下巴尖,看起来痩,温振私下观察过他的手脚步态,矫健有力,爆发力强,不容小觑。
也许他在警告自己?温振心里也不确定。
他看起来坏,对自己却算是好的,像兄弟一样。
但温振也确实介怀当初秋狝时,他和秦褚定,尤其秦褚定对温家的态度。
后来,秦褚臣邀请他在金风月苑通宵畅饮,被他以家规森严拒绝掉了,眼看喝得差不多,温振就先撤了。
中秋灯会,虽说通宵达旦,但黎明时分,街上已经没什么人。
不过,嬴子骞还是会将他的本职工作做好。
巡逻至朱雀大街时,他发现西边几座望楼在用灯笼明暗打着他所不知的暗语,颇感奇怪。
“你们继续巡逻,我过那边看看怎么回事。”
“是。”
等他上到其中一座望楼,值守士兵却清醒地上来迎接他。
“嬴大人,怎么了,可有急事?”
那士兵虽没见过嬴子骞几次,却也知道他的大名。
“没,看你们在打灯,上来看看怎么回事。”
“哦——”那士兵语气拉长,“无事!只是挡板卡住了,所以多试了几次,一切如常!一切如常!呵呵……”恰到好处的谄媚。
“无事就好……”
嬴子骞没说什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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