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罗很少意识到,我在认识他时也不过是个刚刚丧父的孩子,猝不及防遭遇人生中最沉重的骤变,整日憎恨地瞪向砂隐村外吞噬我父亲的风沙。也就是在这时,我遇见了他。
对于这个比我更加善良、比我更加脆弱、比我更需要正确的引导与保护的小孩,我过于轻率地产生了一股责任心。责任将我从深如漆夜却缥缈的恨中钉到实地,让我重新与这个世界产生联结,所以如果问蒙受苦果至今的我后悔当时的选择吗?我其实不能在第一时间给出准确的答案。
我已经走了三年的钢丝,我统共才认识他五年,可回头一想,父亲死后我如果还有什么算得上美好的回忆,大多也是与他一起度过的。
面对他难得的坦诚,我小心翼翼地剖白自己的内心:“父亲的教育塑造了我,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可我的生命里同样有你的影子,我爱罗。”
“我的梦永远呈现两种截然不同的形式:一半与你在燃烧的日轮下读书,书名和你的脸都很模糊;一半预见你杀死了我,你的憎恨始终那么清晰。”
我从噩梦中惊醒时,他没来得及收回眼中的杀意,眨着干涩的眼,脸色变得无比阴沉,像质问我为什么选在此刻苏醒。我看了他许久,慢慢环抱住他,把那张令人畏惧的脸藏在怀里,虎口压着他后颈的红发,不一会儿就感到了潮湿的热意。
我爱罗有很多不知道的事,这是第一件,我并非第一次为了他落泪。眼泪濡湿我散乱的头发,如果不小心就会沾上他的发梢,所以我收敛着恐惧和愤怒,手臂收得更紧,用力得像抱自己此生最珍重的东西,可他和我都知道我在抱未来会索我命的死神。
眼泪是我仅有的武器,我不可能把它用在一个与往常别无二致的深夜。于是我压下自己的恐惧,拥着他慢慢睡着了。
梦里的我爱罗不再手持黄沙汇聚的镰刀,而是握着蓝色的笔,在夕阳下展开干净可爱的微笑,与我记忆里的他如出一辙。
这是第二个秘密。我记得这一刻,下一刻,我几乎记得有关他的每一刻。所以我能看出,眼前的我爱罗并不是分身,而是本人。
他比我爱罗与沙分身要稍微胖一些,我爱罗控制忍术很精准,每个代替他看守我的分身都如同复制黏贴般相似,只有今天这个与往常不同。既然触碰上去仍然是沙子的触感,那就只剩一个可能——我的朋友正藏匿于一层厚厚的沙铠与我交锋。
厚实的外壳替他屏蔽了细微的表情变化,简直如同多了一张天然屏障。我看着他保持平静的脸,心想忍术果然很神奇。
我爱罗从惊愣中缓过神,迟疑地整理自己的措辞:“你讨厌我。”
“才不是,我怨恨你。还有呢?你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他似乎想生气,但又碍于此刻的身份,憋屈的样子好险让我笑出声。他停顿片刻说道:“你重视我。放不下我。还有,”
我爱罗定定地注视我。
“你骗了我。”
我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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