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了我。”干涩的字音从我爱罗齿间滚出,逐渐变得清晰流畅:“你说过你会支持我寻找人生的意义,你没做到。你失约了,你是个骗子。”
“你欺骗了我,”我爱罗低声说,“所以我恨你。”
“你也恨我。”他在此刻抬眸,与怀着我笑意的视线相接,他的眸光因此漂移一瞬,本是向我兴师问罪的语气,却因此在开始之前熄了火:“……怨恨我。因为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我想杀死那些憎恨我的人,我也想过杀死你。”
“你想让我改变,”他皱起眉,在这一刻显得困惑极了:“……我做不到。感受到那些人的憎恨与恐惧时,我控制不住自己杀人的**。”
他的坦诚几乎令我惊叹。我想了想道:“如果我直到现在才认识你,你会杀死我吗?”
我爱罗慢慢睁大眼。
“那就放过当时的我吧。”
他沉默片刻,应允了我的请求。
立场在这一刻切换,轮到我来向他自白:“我爱罗,我对你从来都不是纯粹的爱情。这些情绪混着怜惜与责任、混着怨恨与欺骗、最后混杂出的感情连我自己也无法正确命名。可就算是这样不纯粹的感情,也已经是我能给你最好的东西了。”
“我不否认我怨恨你,怨恨扎根在你每次短暂却刺骨的杀意中,扎根在你浓稠鲜明的恶意里,你毁掉了我几乎所有的所有人际关系,我怎么可能不恨你?可怨恨与恨有区别。它没有后者那样刻骨且根深蒂固,如果你愿意做出改变,那么仅限此刻:我暂时原谅你。”
“你想要什么,我爱罗?”
他看向我。
我爱罗从我说出第一个字时开始哑然,他或许在羞愧,或许在愤怒,这便是他最取巧的地方:当我切开自己的内心,把心脏所有的色彩捧到他面前时,他却可以把所有的情感波动藏在假面之下,让我只能猜测他的意图。
可是我此刻的欣喜远胜对他逃避的追责,所以我揣摩了一会儿,他没有逃避与我的对视,双眼是人类藏着真我的地方,我与他交锋片刻,接着品悟了些什么,毫不掩饰地嗤嗤笑起来。
我说:“我爱罗,你想要拥抱吗?”
我爱罗撞了过来。
他的拥抱带着能揉碎一个成年人骨头的力度,死死拥住我时我几乎疑心听见了关节受创的哀鸣,沙铠在这顷刻间碎裂,漫起的黄沙没有放任我倒地,而是托住我的背脊,将将撑起了快要摔倒的我。
我爱罗终于肯用真实的样子面对我。圆润的鼻尖紧压在我锁骨下方,声音因此被布料滤得沉闷而潮湿,像从很深的地底传来:“对不起。”
他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请原谅我。”手指绞紧我的袖口,我们一同跌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他始终没有离开我的怀抱,他听起来几乎像在祈求我的垂怜:“如果我当个好人,你会爱我吗?”
可却一直没有放松对我的禁锢,我只好咬紧牙忍住快到喉口的痛呼,勉强抬起尚能活动的那只手臂,慢慢抚摸他翘起的赤红发丝,每个字都疼得发颤:“如果真的对不起我,就放手……好痛。”
他在我怀中静止一瞬,短暂地迟疑片刻,接着吸了口气,闷声应道:“不要。”
我没辙了,低声骂着:“坏孩子。”
我爱罗闭上眼任由我责骂,不经意地翘了翘唇。
后续的记忆被疼痛浸泡得无比模糊。只记得那个拥抱漫长到仿佛要持续到时间尽头,当他终于略微松开钳制时,我好像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那之后的第一句话我倒还记得,他固执地重复那个问题:“如果我做个好人,你会爱我吗?”
我说了什么?好像是:“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你当个好孩子。而是、咳,你能找到自己认可的人生意义……”
他的手指缓慢地碾磨我手腕内侧的一小片皮肤,像在确认某种所有权的印记:“你不可以成为我人生的意义吗?”
我听得出他的潜台词。他没说的是,所以请你也向我献上你的一切。
……算了。我绝望地想。我爱罗从未摆脱野兽的思维,他在邀请我圈禁他,这已经是他能做出最大的让步了。
而我回应了什么?唉,忘记了。
我因为太过疼痛而冷汗淋漓,那段记忆因此变得雾里看花。我本不该这么轻易放过他,可一方面是我痛到说不出话,另一方面又涉及到我另一个谎言,所以我硬生生地撑到自己倒在他的怀中,又一次踏上了通向诊所的路。
考虑到我爱罗是个没怎么与人接触的孩子,他如戒断反应般的越界也就蒙上了可理解的外衣。所以醒来后面对愧疚的他我没再多说什么,而是伸手揉了揉他刺猬般的红发,沉重地一声叹息,唉。
骗他的,我其实还在把他当孩子看。父亲告诉我少年的过错可以被原谅,因为他们仍能被引导和教育,而成年人就不行了。
他曾说一个人到十六岁就算成年,他会等我到十八岁,那之前我都还是他的孩子,他会包容我的过错。我不打算等我爱罗那么久,毕竟我爱罗还有时间慢慢成长与改变,可我生命有限,我真的会死。
我最后扯了扯他的耳朵,他也乖顺地任由我摆弄,可这毕竟只是他的伪装,看我恢复了力气,他便在医忍惊恐的目光下,用如同朝圣者般虔诚的姿态,一条一条罗列我根本不想听的誓言:
“……对不起,我不会再伤害你了。我会保护你。庇护你。没人可以伤到你。”
我硬撑着抬起身,用脑袋撞上他额角的爱字,有气无力地逼问:“说真话,我爱罗。”
我与他冷锐的目光在极近的距离里交锋。他的声音没有半分停顿。
“你的命属于我。”
还能说什么呢?
我又长长地叹了一声气,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