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透过纱帘在客厅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舒凇蜷缩在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眉心浅浅的褶皱。消息气泡前的灰色时钟图标已经转了三圈，最后一条“许衡，你没事吧？”孤零零地悬在对话框顶端。
“还是没回？”视频里的凝鸢凑近镜头，耳坠随着动作晃出细碎银光。她身后的背景音里隐约能听见咖啡机运作的声响。
舒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上凸起的线头：“手术结束那会儿还好好的……”她突然想起许衡摘口罩时苍白的嘴唇，和转身时白大褂后摆不自然的褶皱。
“该不会是……”凝鸢突然压低声音，“我上次看医疗剧，有个医生做完手术就……”
“别瞎说！”舒凇猛地直起腰，茶几上的玻璃杯被手肘碰出清脆的碰撞声。窗外的银杏树沙沙作响，一片金黄的叶子粘在窗玻璃上，像块凝固的琥珀。
凝鸢的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密码不是你们生日组合吗？现在、立刻、马上过去看看！”她说话时鼻翼微微翕动，像嗅到八卦气息的小动物。
玄关的感应灯随着开门声亮起。舒凇踩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走到对面门前，按键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0817——她输入这个数字时，想起上周许衡边煮泡面边解释：“就是阿姨手术预定日……”
推开门刹那，浓郁的薄荷药膏气味扑面而来。客厅没开灯，茶几上散落着拆开的退烧贴包装袋，半杯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舒凇的指尖触到玻璃杯壁——还是温的。
“许衡？”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轻轻回荡。
卧室门虚掩着，一线暖黄的光漏出来。舒凇推门时，门轴发出年久失修的吱呀声。床上的人影突然动了动，被子滑落露出半截泛红的手臂。
“……凇凇？”许衡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他撑着手肘想坐起来，却在看到自己腕间医用胶布的瞬间，迅速把手臂藏进被子里。
舒凇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月光下能看清许衡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得透湿，病号服领口晕开深色的汗渍。她伸手贴上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指尖微微发麻。
“39度2。”床头柜上的电子体温计突然亮起蓝光，显示屏的数字刺痛她的眼睛。旁边拆开的退烧药铝箔板少了三粒。
许衡别过脸咳嗽，脖颈绷出脆弱的线条：“只是……术后疲劳热……”
“术后三天还高热不退，”舒凇抓起体温计怼到他眼前，“这就是你说的‘休息几天就好’？”她的声音在尾调突然劈叉，像绷得太紧的弦。
衣柜镜映出他们交叠的身影——许衡烧得眼角泛红，舒凇攥着他被角的手指关节发白。窗外突然刮过一阵风，那枚银杏叶终于从玻璃上脱落。
“我去换冰袋。”舒凇转身时踢到地上的诊疗手册，哗啦一声惊醒了凝滞的空气。书页摊开在《术后感染鉴别诊断》那一章，钢笔批注密密麻麻挤满页边。
厨房里，冰块在盆中碰撞出清脆声响。舒凇盯着水流冲过自己发抖的指尖，突然发现料理台上摆着熟悉的保温盒——是昨天她给许衡装的排骨汤，现在已经凝结出白色的油膜。
冰袋裹着毛巾贴上许衡额头时，他发出声模糊的喟叹。舒凇趁机掀开被子，医用胶布覆盖的静脉穿刺点赫然暴露在灯光下。
“你输过液？”她的指甲险些掐进掌心。
许衡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今早……自己扎的……”他试图用玩笑缓解气氛，“毕竟职业病……”
话音未落就被剧烈的咳嗽打断。舒凇慌忙托住他后颈，触到一片湿冷的汗水。许衡的呼吸喷在她腕间，灼热得像小型暖炉。
“别动。”她抽出体温计甩了甩，金属头在灯光下闪过冷光。许衡配合地张嘴，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
电子音“滴”地响起时，两人同时看向显示屏——38.9。舒凇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卫衣后背已经汗湿一片。
“我去煮粥。”她起身时被许衡勾住衣角。病人烧得干燥的嘴唇开合几次，最终只轻轻吐出两个字：“……密码。”
舒凇突然红了眼眶。0817不仅是手术日期，也是上周许衡蹲在药房门口帮她核对母亲用药清单的日子，是他在值班室通宵等病理报告的日子，是他偷偷把她哭湿的枕头换成干净备品的日子。
砂锅里的白粥咕嘟冒泡时，舒凇给凝鸢发了条语音：“找到他了，在发烧。”发完才察觉自己声音里的哽咽。窗玻璃映出她通红的鼻尖，和厨房暖光里许衡摇摇晃晃走来的身影。
“不是让你躺着吗！”她举着汤勺冲过去，差点被散开的鞋带绊倒。
许衡靠在门框上笑，病号服宽大的领口歪斜着露出锁骨。他伸手接过汤勺，指尖相触时轻声道：“闻到香味了……”话音未落突然往前栽去。
舒凇慌忙接住他，撞进满是药味的怀抱。许衡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透过胸腔传来：“……果然还是凇凇牌退烧药最有效。”
月光从厨房小窗斜斜切进来，照见两人交叠的影子。砂锅里的粥还在咕嘟作响，米香混合着窗台上薄荷盆栽的气息，在夜色里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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