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遐县后天已近黑。
遐县就是个十分小的县城，沈昏昏本以为会看到十分稀落的景象，却不想才刚到县城边缘处，就已经瞧见了鳞次栉比的房屋。
再往里行一些，小街上更是热闹非凡。
街道两边一个个小摊挤在一起，瞧着竟是比华镜街还要有生气。
云垂的马车有些大，遐县到底是小地方，这样的马车路过定会惹来不少人的视线。
好在遐县的客栈并不在小街中心，两人为求方便，便将马车停在了客栈，两人徒步上了街道。
沈昏昏先来采买的是珠宝铺，这铺子是沈昏昏从满箱的地契里筛选出来的，少说也有百年的历史，售卖的都是不曾打磨过的珠宝原石，邕都不少做头面的珠宝铺，都来这里采买。
阿汀走在前头领路，沈昏昏和云垂便在后面跟着她。
这会儿已全然黑了下来，周遭商贩点灯的点灯，挂灯笼的挂灯笼，将这条熙攘的小街照得通明。
沈昏昏活这两辈子，就连是在邕都，都不曾见过这般热闹的街市。
她一边跟在阿汀身后，视线一边扫着周围的小贩。
各种各样的小吃和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她都没见过。她从小活在金银窟里，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却唯独对这些东西起了兴致。
她并不贪嘴，那些各色的吃食并未怎么吸引他，倒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叫她看得眼花缭乱。
每每走到一个小摊面前，都要一个一个的捏起来看。
云垂和沈昏昏不同，在他成为太子之前，惯好游山玩水，整日就喜欢带着钱袋子乱跑，不光在陵京跑了个便，就乱周围小国的城郡也都去过。
那町州便是其中之一。
沈昏昏觉得稀奇稀奇古怪的东西，在他看来并不是值得好奇，便也没怎么在意。
他只是跟着沈昏昏停停走走，颇有些漫不经心。
这些小摊沈昏昏就算停也不过是因着兴趣停下几息时间，不会耗上太久，况且这般热闹的街市，他还算喜欢，便并未生出丝毫不耐。
沈昏昏一路走过十多个小摊，停停走走，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沈昏昏脸上便浮现了前所未有的轻快神色。
她觉得这一趟遐县的确是来对了。
可惜雪意并未跟来，不然她就可以和雪意一起逛了。
想到这，她便十分遗憾的叹了口气，朝着下一个小摊走去。
云垂跟在沈昏昏后面，小姑娘的叹气声即便是在这闹市，也让他听的一清二楚。
他两步走上前来，和沈昏昏并肩，垂眸看向她：“怎么了？沈姑娘为何叹气？”
沈昏昏也不推辞，便将方才的想法告知云垂。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雪意这段时间一直都在锦衣巷窝着，花魁的身份没了也不方便出门，若是她能跟来，一定会很开心的。”
云垂委实没想到沈昏昏还能想到“雪意”，他微微一愣，便接了一句：“舍妹生性纯良，只要沈姑娘心中念着她，她便会很开心了。”
沈昏昏点了点头，“也是，既然雪意不能来，那我便给她稍些东西回去。我先不告诉她，到时候再给她一个惊喜。”
小姑娘说话时表情十分期待，似乎已经在想等再见雪意的时候将东西给她时雪意吃惊的画面。
云垂看着沈昏昏眸中的希冀，心里一时间有些复杂。
这一刻他恨不得雪意真就是他妹妹，这样他也不用在已经知道了惊喜的前提下，还要在沈昏昏面前装惊喜，还生怕自己装的不够惊喜达不到沈昏昏的预期，到时候又让沈昏昏伤心。
云垂越想心里越发惆怅无奈。
他是太子，学的是文武韬略，经纬天下。
......不是演戏。
但他毕竟已经装了这么久，也实在是没有了退路，尤其是在这个关节点让沈昏昏知道的话，恐怕只会影响两人之间的关系。
虽说他要帮助沈昏昏退婚，但其实他知道，其中受益最大的则是他自己。
他与“雪意”只有在不相互暴露身份的情况下，两人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思及此，他只好抛下这些不该有的杂念，收回思绪，跟着沈昏昏继续走。
阿汀还在前面领着路，四处探看着珠宝铺子。
沈昏昏则是走一路看一路，然后又在一个小摊前停下。
这小摊卖的并不是稀奇的东西，而是一些镯子。
那镯子密密麻麻的摆满了一整个小摊，琳琅满目。
有玉石的，还有金银的，更多的是用着红色或是彩色的线串起来的手串。
只是那些玉石珠串一看便知十分廉价，并非是什么上好的纯物。
沈昏昏看花了眼，她刚拿起一对红绳珠串，那小贩便十分有眼力见儿的开口：“呦，姑娘，您这可真会挑。”
说着，小贩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长棍，点在那红绳珠串旁边的手串上：“这几个都是同一批的，唯独您手上的那一对儿做工最好。”
小贩也是个精明人，虽说沈昏昏头上缠着白色的纱布，可单是看她的相貌气度，还有那衣裳料子便知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他压根就不往质地上夸，反倒是往工艺和寓意上吹嘘。
“这手串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也不是什么寺庙里开过眼的圣物，所以钱呢咱也不问您多要。可人嘛，不都图个吉利，这对儿手串可是咱们县里最有名的福婆编织的，工艺精，用的时间也最久。”
这价钱倒不是问题，沈昏昏身上带的不少，只是她对那福婆倒是有几分幸福，便打听了一下。
“您说的福婆，是怎么回事？”
小贩也不知道同旁人说过多少次了，一提到这福婆便绘声绘色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原来那福婆本是个未嫁的老姑娘，遐县多少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却不想这老姑娘十分能干，如今遐县生活这般好，全靠老姑娘一人带起来的，遐县的人心怀感恩，久而久之，便都唤她福婆了。
说罢，他也不忘自己的生意，看向沈昏昏：“这手串姑娘赠给心上人或是好姐妹都可以，咱们县城里的人都爱戴福婆，这价钱嘛自然也不能抹了她的面子。姑娘若是要是想要，十两银子便卖给你！”
沈昏昏一听说送给姐妹便有些动摇了，她将那手串拿起，示意给云垂看，“你说我买对儿这个，另一个赠给雪意如何？”
顿了顿，她又有些犹豫，“不过，雪意带的都是些好东西，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云垂视线在那手串上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下，编织的确实比其他要精致不少，他点了点头，却也不敢说的太绝对。
“会的吧，她并不缺什么，只要是你用心为她挑的东西，她应该都会喜欢。”
云垂说的也在理，若雪意当真不喜欢，扔了便是，也不值几个钱。
想通后，沈昏昏便从荷包里取出来一个指腹大小的金珠子递给了小贩，将手串小心翼翼的收起后，才继续往前走。
珠宝铺子实在是有些远，三个人几乎要走到小街尽头，才找到了位置。
铺子门匾的红漆已经掉了不少，的确看得出是个百年的老店。
沈昏昏并未暴露自己，而是以外乡人采买的身份进了库房，逐一去挑所需的东西。
这珠宝并非是随便挑的，沈昏昏心里早就拟好了图样，什么头面需要什么，什么簪花需要什么，她心里早就算计好了数量。
可就算提前已经算计好了，可实在到挑拣的时候，还是费了沈昏昏好大的劲儿。
她一一看过，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将所有珠宝挑拣好。
而后便是云垂付钱，留下了锦衣巷的位置，让掌柜第二日安排人手运送到邕都。
珠宝挑完后，下一个便是采买玉石。
玉石铺子在町州，两个地方离得也不算远，遐县过去小半日便能到。
沈昏昏从珠宝铺子出来后，三人便朝着客栈回去。
她一路上颠簸的身体乏累，便想着早日回去歇息。
原本几人刚到遐县时，便已经订好两间相邻的雅间。
阿汀生怕沈昏昏住不惯，便又提前点上了安神的熏香，也不忘给云垂的房间里送点。
沈昏昏逛街市花了不少时间，如今再回来时夜色已极为幽深。
她盥漱后根本想歇下，可躺在床上，嗅着时时飘来的淡香，却没了半点睡意。
小姑娘翻来覆去见自己实在睡不着，便披上衣服下了榻，走到窗边，吱呀一声将窗棂给推开。
今日夜色并不太好，阴云密布，可那月色却极亮。
被云遮住后，清白月色甚至要穿过浓密的云照射下来。
她住的客栈在三层的位置，对于遐县这种小地方，三层已是十分奢侈。
立在高处，她可以看到一间间紧挨着的房屋。
有的点着昏黄的灯，上头映着黑色的剪影，随着灯光忽明忽暗，那剪影也似黑似灰。
有的窗户漆黑，唯独那尖尖的瓦房上落了一层银辉。
小街方才的喧闹逐渐冷清，不少人都叮叮咣咣收拾着摊子，装上小车朝着不同的方向推走。
沈昏昏看得有些出神，想到了自己在小摊前买的手串，边下意识便从怀中摸了出来。
手串上的珠子应当只是她罩灯台的琉璃，算不上是什么好东西。
她拿起来对对准月亮，珠子在月光照射下熠熠发光，犹如水一般清透。
沈昏昏没想到一个琉璃珠子在月光下竟会这般好看。
她甚至透过珠子，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上辈子她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活着的意义何在。
就好比那琉璃珠，不在月光下，便无法看出这廉价的东西也会如此晶亮闪烁。
可现在不同了，不，或是说完全不同。
她甚至可以透过现在，看到未来的自己，绝对不会再如上一世那般，犹如困鸟。
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浑身舒畅，内心从未像今天这般宁静。
她下意识喟叹了声：“真好啊......”
话音刚落，却听得吱呀一声，似乎是推窗的声音。
沈昏昏循声望去。
一只在月光下衬的白皙修长的手将窗户直接推平，贴在墙壁外侧。
视线顺着那双手往上看。
正是一脸惊讶的云垂。
云垂：不过是我精心谋划的相遇罢了（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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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0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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