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叙喉咙里涌上腥甜的窒息感。
那些被强行掩埋的记忆碎片突然炸开——少年阳光明媚的笑、涨红的脸、犹豫许久才说出口的喜欢,全都模糊成一团。
像被人硬生生从心上豁开一个口子,疼得他指尖发颤。
江屿周的拳头带风擦过李哲耳边,劲风让对方缩了缩脖子,眼里的得意瞬间褪成慌乱。
江屿周的声音冷得像冰窖,每个字都咬着寒气:“再敢说一个字,明天别想站着上赛道,我奉陪。”
李哲张了张嘴,褪去那一瞬的害怕,露出些许算计得手的笑,转身走了。
走廊里只剩他们俩,时叙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陷入痛苦的回忆,原本白皙的脸颊更是没了半分血色。江屿周伸手想碰他,时叙却像受惊的小兽般瑟缩了一下,躲开他的碰触。
“呼——”江屿周吐出闷在胸口的浊气,刷开房门,单臂抱着或者说是夹着人走进房间,一把扔在了床上。
时叙睫毛上挂着泪珠,慢慢抬起眼,瞳孔里晃着破碎。
江屿周一愣,那眼神像在看自己,又不像在看自己。
时叙声音发颤,道歉:“对不起。”
江屿周问:“为什么说这个?”
时叙答:“我喜欢男的。”
“我知道。”江屿周表情很淡,平常的像是在说今天是个大晴天,他问:“能洗澡吗?”
时叙内心是疑惑的,他不明白为什么江屿周能够这样平静接受这一切。不该说恶心吗?不该骂变态吗?
江屿周又问一遍:“能洗吗?”
时叙点头,抓着东西进了卫生间。
水声迟迟未响,江屿周敲门:“不能自己洗我就进去了。”
“我马上,别,别进来。”时叙说完,打开花洒开始洗澡。简单冲洗完,时叙打开卫生间的门,看到江屿周倚靠在门边。
看到时叙出来,江屿周又按着他的脖子,去洗手台吹头发。时叙像只代码乱序的机器人,持续宕机,江屿周则是那个维修员,强迫时叙完成后续的任务。
时叙又被安排躺在床上,他半靠在床头,眼睛盯着江屿周走来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江屿周端着水和药,走到床边:“吃了。”
“哦。”
乖乖吃了药,时叙躺下,被子拉到下巴,眨巴着眼睛看天花板。
江屿周关了灯,一阵窸窣后,房间里只剩下安静。看不见的时候,听觉会变得灵敏,这个夜晚,静得能听见窗帘扫过窗台的轻响。
许是药物的作用,时叙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已经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第二天,时叙是被敲门声喊醒的。他睁开眼,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被子叠得方方正正。
时叙呆滞着,任由敲门声不断响着。
奇怪了,昨天睡前明明有犯病的迹象,怎么会睡得那么快,那么沉,那么香?
这不合理啊!
又一阵敲门声,他几乎是弹坐起来的,被子滑到腰际都顾不上,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赤脚踩在地毯上时还带着点宿醉般的发懵。
“时叙,你终于醒了。”来的人是宋治,和时叙同样是大一新生,是这次比赛的替补。
时叙懵着:“抱歉,我睡过头了,我马上穿好衣服,去场馆。”
宋治笑了起来,说:“你睡傻了,预赛已经比完了,教练喊你去吃饭。”
“什么?比完了?”
“对啊,江哥说你昨晚失眠没睡好,让我一直敲门,多喊几声。”宋治看了眼手机,说:“我回一下教练,你赶紧收拾,一块去餐厅。”
“哦,嗯。”时叙脱下睡衣,抓过搭在椅背上的T恤往头上套,胳膊却错伸进袖子里,折腾半天才理顺。
他看到床头柜上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去比赛了’五个字。
江屿周的字很好看,清爽利落。时叙捏着纸条,他摸出手机,看见江屿周半小时前发的消息:“醒了告诉我。”
原来自己睡过了头,让宋治来喊人。
时叙的脸腾地红了——全队都该知道他睡到十一点了。
时叙跟着宋治来到餐厅时,队友们正围坐在长桌旁说笑,见他们进来,乔洋率先招手:“这儿呢!”
他刚在空位坐下,杨帆就凑过来撞他胳膊:“时叙,要不说你是最适合咱们社团的后勤呢,一晚上心系队伍,都失眠了?”
时叙的脸更烫了,抬眼时正撞见江屿周看过来,对方刚结束比赛,发梢还带着湿意,嘴角勾了勾,时叙点点头,说:“对不起。”
杨帆说:“对不起什么?0人在意你睡过头,再说了,江哥比赛,你还没有信心?”
“嗯嗯!江哥今天50米预赛帅炸了!”宋治扒着饭嚷嚷,“最后五十米直接把李哲甩了半米!看着他无能狂怒的模样,我都想吹口哨!”
提到李哲,桌上的气氛顿了顿。江屿周舀鱼丸汤的手没停,语气平淡:“下午半决赛,别松懈。”
之后几天,时叙都很好的担当起一名后勤的责任,再也没有睡过头的时候。赛程紧得像上了发条,根本没空让他胡思乱想
江屿周的项目排得密,光个人项就占了三项,还要扛下接力赛里的最后一棒。每天从早到晚泡在泳池里,发梢永远是湿的。
江屿周刚一上岸,他扯下泳帽甩了甩,冲时叙抬下巴:“浴巾。”
时叙把折叠整齐的浴巾递过去,江屿周又说:“训练服。”
等时叙从包里找到衣服,气喘吁吁跑回来,江屿周已经擦完身体,指尖敲了敲旁边的塑料凳:“蛋白棒。”
这几天,不管是比赛还是训练,江屿周都一改常态,像个地主似的使唤时叙,要这要那。
时叙百依百顺,听话的不得了,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有时是让他去器材室换浮板,有时是蹲在池边帮他捡掉落的泳镜,甚至连拧瓶盖这种小事,江屿周都懒得抬手,只把水瓶往时叙面前一推。
乔洋看得发愣,内心产生一丝怀疑:“屿周,你知道时叙只是咱们队的后勤,不是你专属助理这件事吧?”
江屿周正仰头喝水,喉结滚动着没说话,眼角却往时叙那边扫了眼。
乔洋也是怕出现什么霸凌,毕竟时叙看起来像块好捏小蛋糕,很好欺负的样子。
“嗯,知道。”江屿周也不打算解释,若有所思,说:“忙点好,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乔洋还想说什么,只见时叙向他们跑来,停下脚步后伸出手,说:“水杯给我,我帮你倒热水。”
“谢谢。”江屿周递过去。
乔洋:“……”
这什么意思。
乔洋忍不住说:“时叙,这些事他自己能做的,你不用照顾到这种程度。”
时叙笑了笑,拿着保温杯跑走了。
乔洋喊了几声,时叙根本不理会。
杨帆拍拍乔洋的肩膀,说:“队长,你还没看明白?这俩人,一个姓周,一个姓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不能吧。”杨帆这人说的话,乔洋向来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不放在心上。
江屿周是学校远近闻名的“木头”,看起来不怎么开窍。
时叙?时叙就更不像了。
要不是杨帆天天念叨,谁能看出时叙对江屿周有意思?
“杨帆,你把心思用在游泳上,我看你那些项目,都能多得几分。”乔洋瞥他。
宋治认同队长,点点头,看着杨帆欲言又止。
杨帆失误颇多,自己的项目都没得到第一,有点儿心虚,根本不敢反驳队长,只能将目光转到宋治身上:“你这什么眼神?”
“赞同的眼神。”
“还是你懂我!”
“我赞同队长。”宋治补了句。
“靠,小马屁精!”杨帆的手指指点点,不死心地说:“你们等着瞧吧,他俩指定有一腿!”
那些活,江屿周其实都可以自己做,只是他想让时叙忙起来。江屿周这样心神坚定的人,在如此高强度的比赛与训练的挤压下,还时不时会想起李哲那天在走廊上说的话,还是会想起时叙发白的脸。
一想到江屿周心里就一阵难受。
李哲是故意刺激时叙,目的却是想要通过时叙扰乱江屿周的心神,说到底,要不是自己,李哲也犯不上找时叙说些恶心话。
电子屏上的积分表跳动着——青川大学落后锦城大学3分,最后一场接力成了关键。
真到了赛场,杨帆倒比谁都认真。他是首棒,游完全程竟然比他自己的个人项目还快。
几支队伍咬的很紧,直到最后一棒,青川和锦城几乎并齐。
游泳馆里的声浪突然低下去。
江屿周站在起跳台边,身体前倾,膝盖弯出紧绷的弧度,像一张拉满的弓。前一棒的乔洋触壁的刹那,江屿周腾空而起,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线,像鱼儿入水般丝滑。
时叙的呼吸猛地顿住。
几秒钟的时间被无限拉长,直到江屿周探头换气,时叙才重新得以呼吸。
江屿周的手臂划水幅度极大,掌心切入水面时带着脆响,他的肩膀这几天其实有些隐隐作痛,每天训练拉伸还要做一会儿按摩。
但是此刻的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因为他想赢。
“快点……再快点……”时叙在心里默念,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要冲出喉咙。
江屿周的身影越来越近,心里的祈祷变成了嘶吼——赢吧,求你了,一定要赢。
江屿周的肩膀开始晃动,显然到了极限,但他的手臂依旧没有慢下来,每一次划水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时叙的世界突然静了,又猛地炸开。欢呼声掀翻屋顶,他什么也看不清,只在心里疯狂念着:是我们……一定是我们……
直到身边的队友拽了他一把,时叙才看清——江屿周被乔洋、杨帆、宋治团团围住,四个人抱成一团,大声欢呼。
真的赢了。
时叙有些恍然,眼前的景象变得虚幻,又有些真实。
他入水,然后活着出水。
幸好,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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