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杯很沉,江屿周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耳边是队友们的笑闹声,心里却空落落的。
乔洋撞他胳膊:“发什么呆?举高点,拍照!”
这是乔洋毕业前最后一次比赛,青川拿了冠军,乔洋别提多开心!
众人抬手把奖杯举过头顶,闪光灯亮的瞬间,江屿周想,有一些执念也该放下。
散场时大家抱作一团,杨帆搂着时叙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呜呜呜,拿到冠军,太不容易了。”
时叙被挤得东倒西歪,想要推开杨帆,却抵不过杨帆浑身止不住的牛劲。
乔洋转头对江屿周说:“现在我这个队长就可以功成身退,该考虑实习的事,下一任队长你可得顶起来。”
江屿周没说话,眼睛瞟到被脸蛋被挤得变形的时叙,走上前一把扯开杨帆。
杨帆以为江屿周也要和他拥抱,回身一把搂住江屿周,说:“江哥,咱们得冠军了!我真的很开心,呜呜呜。”
江屿周:“……”
杨帆抱完他,又扑向乔洋,哭着说谢谢队长推了实习,带着他们参加比赛。
不知是不是被杨帆感染到,教练、队员都互相拥抱起来。
时叙看着眼前温馨的氛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跟着杨帆,先抱了乔洋。乔洋愣了下,拍拍他肩膀:“时叙,辛苦了。”
时叙点点头,又转向宋治,僵硬地抱了抱。宋治笑得灿烂:“时叙,我今天超常发挥!”
时叙松开手,眼角余光里,江屿周正被教练拉着说话,侧脸对着这边,好像没注意到他。
该怎么巧妙地、不引人瞩目的抱到江屿周呢?
时叙木木的,试图将自己反常的行为合理化。
“教练也得抱一个。”乔洋见时叙腼腆,把时叙往教练那边推。
教练笑着张开胳膊,拍了拍他的肩:“你也辛苦了,时叙,这群小崽子可不好管。”
时叙点点头,扭头和江屿周对上目光。
江屿周看着他,表面平静,内心却泛起丝丝波澜。时叙像只浑身淋湿的小狗,想要得到主人的关爱,又怕身上的水沾湿他。
让人心软。
时叙抱江屿周抱得很轻,手指尖点在江屿周的肩膀上,这个拥抱持续时间甚至比抱教练的时间还短。
江屿周大脑在告诫自己,不该回应,可是双臂还是像两块烙铁一样,紧紧抱住了时叙。
许是他抱得太紧,又或许是时叙根本没想到江屿周会回应他,时叙猛地回神,慌忙松开手,仿佛遇到豺狼虎豹般往后退了半步。
江屿周:……
“谢谢。”时叙低着头,耳尖红红的。
下午是自由活动,晚上聚餐。江屿周没有回酒店,也没有跟着其他人出去玩,拎着背包跟教练往医院去。
“现在疼得厉害?”教练问。
江屿周摸了摸肩膀,隔着T恤也能觉出那片僵硬的酸麻:“还好。”
教练没再说话,只是步子快了些。
诊室里消毒水味很重,医生捏着他肩膀转了半圈,江屿周闷哼了一声,额角渗出细汗。
“这里,”医生指尖按在肩胛骨下方,“劳损加旧伤,再这么练,以后抬胳膊都费劲。”
医生在病历本上写字,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格外响:“彻底停训,最少三个月。热敷、理疗,少动。”
肩部劳损是游泳运动员常见毛病,江屿周之前的情况尤其严重,教练也知道,见到江屿周私自加练就要骂。
可是江屿周在游泳这件事上是个犟种,谁说都不管用。
直到时叙加入社团,严格记录每人的训练时间,反倒是制约了他。再加上时叙会看着队员们进行训练前后的拉伸,提前排好队医的康复按摩,认真学习教练的按摩手法,这学期江屿周的肩膀其实比之前要好一些。
回去的路上,江屿周和教练沿着护城河走,江屿周踢着路边的石子,说:“教练,我以后可能不游了。”
石子滚进草丛,没了声息。
教练转头看他,说:“医生说你这个休养过后可以痊愈的。”
江屿周低头笑了笑,说:“我知道。进大学的第一天我就提交了游泳社团的报名表,拿到这场比赛的冠军,是我的愿望。现在奖也拿了,正好趁肩伤好好歇一歇。”
“而且,我不是那种有天赋的人,全靠死练。”风吹起江屿周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社团新人不少,很有实力,到时候我帮着你带带他们,挺好的。”
“想好了就行。”教练拍了拍江屿周的后背,避开肩膀的位置。
教练先回训练基地,橘色的夕阳铺在河面上,江屿周把胳膊搭在石栏上,想了很多。
放弃游泳似乎比江屿周想的更加容易,像压了多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江屿周意识到自己不是天才,是在初二。
从小练习游泳的他,一直是金牌的青睐者,他一度以为赢是理所当然,得到奖牌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那时的江屿周是膨胀的,直到他在更大的比赛中碰到真的天才。
第二第二第二。
江屿周拼尽全力,就是迈不过去。
后来的一段时间内,江屿周是排斥比赛的,幸好父母给他很多爱,又让他重新回到游泳这件纯粹的事。
没拿过全国比赛的冠军,是他唯一的遗憾,
今天,这个遗憾在拿起奖杯那一瞬间,也消散了。
是时候调整生活了。
聚餐的馆子是本地一家有名的特色店,还没到饭点就满座。江屿周进屋的时候,人已经齐了,七嘴八舌说着今天的比赛。
杨帆举着手机,转头问刚进来的江屿周:“江哥,晚上喝点儿?教练准了!”
“不喝。”江屿周拒绝。
杨帆吐槽:“你也够自律的。”
时叙抬头看他,目光落在江屿周的肩膀。
教练对时叙说了几句,他点点头,拿着手机起身下楼。
街对面有一家药店,教练怕晚上这些混小子喝多,让他提前买点醒酒药。
手里提着一袋子醒酒药,时叙出门就撞见李哲。
李哲跟几个队友走在路上,看见时叙一个人就笑:“哟,这不是时叙吗?”
时叙捏紧手里的袋子,想从旁边挤过去。刚迈一步,就被人拽住胳膊。
“跑什么?”李哲嗤笑,“赢了就了不起?”
醒酒药在袋子里撞出轻响,时叙躬身稳住,后颈突然被人推了一把,踉跄着差点跪下。
几个队友不明所以,不懂李哲为什么突然为难眼前的人,仔细一看,才认出这人是青川那个极其不打眼的后勤。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时叙,我的高中同学,也是……”
李哲的声音淬着狠劲,又要伸手过来抓时叙的手。
时叙脸色惨白。
被人拉到身后的瞬间,时叙抬头,看见江屿周高大的背影,心就像要从胸腔跳出来似的激烈的跳着。
他不知什么时候跟出来的,攥着李哲手腕的力道很大,指节泛白。
“松手。”李哲挣了两下没挣开,脸涨得通红:“江屿周,你少管闲事!”
江屿周松开手,转头问时叙:“受伤了?”
“没有。”时叙摇头,心跳还没平息。
李哲摸着被江屿周攥痛的手腕,说:“哦,这也不算闲事,毕竟是你男朋友。”
李哲的队友突然吃到江屿周的瓜,脸上都露出些新奇,有几个爱讲话的已经窃窃私语起来。
时叙着急反驳道:“我们,我们不是这种关系,你不要乱说!”
李哲那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满脸不屑,故意扯着嗓子,想让周围人都听见:“哟,江屿周,你这么护着他,人家不领情呢?这同性恋还挺难追啊!”
江屿周原本平静的脸冷了下来,直视着李哲的眼睛,说道:“要是你继续在公开场合散布这种不实谣言,造成影响,我会报警。”
“靠,吓唬谁呢?他是同性恋难道不是事实?”李哲想寻求队友的认同,可惜队友们也对他这种非常没品的歧视语言颇有微词,都没接话。
江屿周看着李哲无能狂怒的脸,忽然勾了勾嘴角,语气里带着凉:“再者说,李哲,你这么在意我和时叙的关系——”
他往前半步,声音压得低了些,刚好能让周围人听清:“是因为‘恐同即深柜’?”
李哲的脸“腾”地红了,从耳根一路烧到脖子。
“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他攥紧拳头,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江屿周,你找死!”
李哲挥着胳膊撞过来,时叙眼疾手快,猛地扑过去把江屿周往旁边拽——李哲的手肘正好击打在江屿周的肩膀。
“别碰他!”时叙的声音劈了叉,像打起十二万分警惕的小狗,他猛地撞开对方的胳膊,动作里带着不顾一切的狠劲。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死死盯着李哲,“要打冲我来!他肩膀有伤!”
“你这个死gay!”李哲已经忍不住,往前冲了半步,被身后的队友死死拽住。
谁都没料到,刚才看着好欺负的人会突然炸毛。
“时叙。”江屿周攥住他的胳膊,力道不轻。
时叙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睛还死死盯着李哲,像要扑上去咬一口。
“走了。”
李哲看着他们的背影,这才松下劲,骂骂咧咧道:“你们拦我干什么?”
队友说:“你要背处分可不要牵连我们,再说了,都2025年了,你还攻击人家性向,确实不怎么样。”
时叙的手还在抖,被江屿周攥住的胳膊隐隐作痛。江屿周接过时叙手里的醒酒药,沉默地拉着他走进小巷里。
小巷狭窄昏暗,江屿周抱着时叙,抱得很紧。
“好点了?”江屿周问。
时叙竟然真的镇定下来。
他想看看江屿周的样子,可是江屿周抱得真的太紧了,按着自己后颈的手那么用力,时叙只能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
突然,时叙像想起什么,挣扎着问:“你的肩膀……”
“没事。”
时叙松懈下来,手悄悄扯住江屿周的衣角,乖乖地被抱着。
江屿周问:“偷着跟到医院了?”
时叙一愣,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只是担心你,我没想打扰你,也不会说出去的。”
“是吗?”
“真的!”时叙保证,“我会帮你复健,你别担心。”
江屿周略微记仇,问道:“就凭你今天偷偷摸摸抱我,手指都不想碰到我的那个样子?”
被歪曲事实的当事人立马解释:“不是,是你不让我在人多的时候碰你,我才……”
江屿周又问:“人少就可以碰?”
“……”时叙沉默半天,才说:“好吧,人少也不碰了。”
说完,紧紧抱住江屿周的腰,不撒手。
毕竟现在没有别人看到。
江屿周笑出声,带着胸腔振动,时叙不正常,江屿周感觉自己也没好哪儿去。
两人都没再说话,时叙的呼吸彻底平稳,他把脸往江屿周怀里埋得更深,鼻尖抵着对方胸口,能闻到洗过的队服上淡淡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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