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来,姨再多送你们一碗豆腐脑。”
老板娘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李然迅速抽回目光,凝眉拒绝道:“谢谢老板娘,但我真吃不了这么多,您拿回去吧。”
说完,李然又忍不住街边大树下的人影瞟去。
“你这么瘦,多吃一点,这碗没放糖。”老板娘顿了顿,顺着她的眼神往树下看了一眼,低声又说,“小伙子挺不错的,姨还是第一回见你带人过来呢。”
“……老板娘。”李然尴尬道,“我们只是同学……”
“同学好呀,我和我家老张也是同学。”老板娘笑得更开心了,放下碗,不高不低说一声,“你们慢慢吃,姨看好你们。”
李然:……
李然沉默着,五味杂陈地看着眼前白花花的豆腐脑,轻轻叹一口气。
看好什么呀。钟小北去打电话,脸上的表情变化她看得一清二楚,先是眉头紧锁担心着急,不一会儿变得震惊严肃,最后又开怀大笑起来。
电话对面的那人,三言两语就能牵动他的情绪,一定是他非常重视的人。
或许她早就没机会了。
李然攥紧自己的手,脸色愈发苍白。
“你怎么还没吃。”
熟悉的声音传来,李然猛然抬头。
钟小北坐回椅子上,看到李然的脸,吓一跳,“你快吃点东西吧,别低血糖晕倒了。”
李然:“我如果晕倒了,你会抱我去医院吗?”
徐衍:“小北小北,那金黄色的糕点是什么?”
李然和徐衍同时说话,钟小北只听清了徐衍问煎糕。
他拿起一块煎糕,问李然:“煎糕,要吃吗?”
“……”李然看了看煎糕,微笑摇头。
“你不爱吃么,那我吃。”说着,钟小北咬下一口煎糕。
莲州煎糕虽叫煎糕,但煎之前大多都是油锅微炸过一遍的,这店的煎糕炸得火候刚好,表皮香酥,内里软嫩,钟小北就着莲子羹几口吃完一个,又拿起一个。
“小北,你要不此糕供给我,我喜欢。”徐衍边说,边悄悄看了看李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
钟小北愣住。
之前不是说不用供吗?这个变化多端的鬼。
钟小北不解,但默默放下最后一块煎糕,转而去吃芋包。
男人吃东西快,钟小北吃东西更快,没几下,一笼芋包就空了。他端起碗喝完最后一口莲子羹,放下碗的时候见到李然在对面发呆一样看着他,碗里的羹只浅浅下移了一点点。
“你不喜欢吃莲子羹吗。”在钟小北的认知里,女生吃得很慢,就是不合胃口,他那些前同事都这样。
“要不要给你点个别的喝的。”钟小北又问。
“不用。”李然回神摇头,讪讪道,“我只是吃得比较慢,习惯了。”
“哦,那你慢慢吃。”
钟小北吃饱了,转头找徐衍。
自从他答应徐衍以后叫他徐哥,徐衍一下就消停下来了,默默站在一旁不吵不闹,沉稳得像是真想当他哥。
他看向徐衍,发现徐衍站在一桌大爷旁边歪着头听他们聊天。
“诶你知道吗,周氏医馆又开门了。”秃头大爷摇着蒲扇,神秘说。
“怎么回事。”对面汗衫大爷闻声放下报纸,推了推老花眼镜,皱眉问。
“是老周他孙子回来了,和老周的表侄一起,把店门又开起来了。”秃头大爷一边摇扇,一边摇头,“不过我看他这个孙子也扶不起医馆,太年轻,脾气也差,多问一句都不肯回。”
“你去看过了?”汗衫大爷惊讶,不能理解,“他家都出事了,你还敢去拿药啊。”
“哎,我也不想去他们家啊。”秃头大爷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头发,“可我这银屑病,只有他家开的药管用,那药我也吃了好几个疗程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这就是侥幸心理。”汗衫大爷严肃说,“要真出问题,人一下就没了,老杨的事,你忘啦?”
“……”秃头大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什么,说,“其实老杨那段时间不止抓了老周一家的药,他还去老周徒弟的医馆买药了,我都看见了。”
“老周徒弟的医馆?”
“就是那个唐氏医馆。”
“那个也没证?”
“那个有证。”
“人是告老周无证行医……”
……
听到这里,徐衍神色凝重地回到钟小北身旁,说:“小北,那个唐文德,是周远山的徒弟。”
大爷说话的声音不低,钟小北多少也听见了一些,他看向李然,问:“李然,唐文德是周远山的徒弟吗?”
李然没想到钟小北会突然问这个,立马放下勺子,回应道:“唐医……唐文德年轻时,的确曾经师从过周远山。”
李然想了想,又说:“不过我听他说,他没在周远山那儿学很久,好像只学了一两年,后面直接通过其他渠道考到执业证了。”
“小北,我觉得此事不简单。”
“你还得记周氏医馆那罐药吗,干姜,广藿香,甘草……这些虽都是开窍醒神的药,可各药的用量都十分谨慎,且各性质相辅相成,其配伍逻辑与唐文德冒险大胆的配伍风格全然不同,我不太相信周远山会配出使病患一夜暴毙的药。”
徐衍说的有道理,钟小北也信他。
周氏医馆的药和唐文德的药确实不是一个风格,单从唐文德敢给患者开大剂量麻黄就能看出来,此人没有医德。
钟小北思索着,忽然见到旁边经过一个穿着校服的胖女孩,那女孩手里拎着印有“唐氏医馆”的袋子,坐在他们隔壁桌,和老板娘点了一碗不加糖的豆腐脑。
钟小北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药袋子,徐衍会意凑上前,细细嗅那女孩袋子里配好的药,不一会儿,便沉着脸回来。
“小北,那姑娘配的药里有麻黄,剂量不低。”
“……”
钟小北沉默着,脑中想起唐文德无所谓的表情和话。
“至于那些脾胃虚弱、阳气不足的虚胖人群,就不适合这个方子了,我会给他们配另一些药。”
眼前的女孩就是脾胃虚弱的虚胖人群,可唐文德依旧给她配了麻黄。
钟小北攥紧双手。
“小北,我们要不要去提醒那姑娘。”
徐衍问。
钟小北没回应徐衍,而是先问李然,“唐文德开的减肥药要多少钱?”
李然:“一个疗程要一千多。”
钟小北再次沉默。
一千多,不知是女孩攒了多久的钱。
此时不管是谁过去和她说那药有问题,她都不会信,更何况他还没凭没证。
想到这里,钟小北心中像是压下一块沉沉的石头,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一阵心酸。
良久,钟小北看了看那女孩,又看了一眼徐衍,最后沉声问李然。
“你知道周氏医馆在哪里吗?”
“在桃源山附近。”李然不知道钟小北为什么要问这个,但很快问,“你要去周氏医馆吗?我可以带你过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吃完就回去休息吧,你晚上不是还要上夜班么。”
钟小北果断拒绝,紧接着站起身,端起豆腐脑一口干完,又拿起剩下的一块煎糕,挥手道别。
“我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吃。”
李然:“……”
*
离开早餐铺,钟小北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打车去桃源山。
车开上公路旁边的一个小岔路口,钟小北想起那天那个给他药的小哥也是在这里下大巴。
他努力回忆,勉强想起那人似乎也姓周。当时在明春医堂买针时,他好像听到店员喊那人周老师。
助理医师,年轻,姓周,这个时候回来,各种信息碎片拼凑在一起,钟小北大概猜到了那人是谁,只是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不过就在他踏进山间小医馆的一刻,他就听到了那人的名字。
“玉成,你去把药柜整理一下。”
与人来人往且亮堂的唐氏医馆不同,周氏医馆里冷清无人、灯光也有些昏暗,药柜,桌椅,包括药柜旁边的秤杆和石臼,每一样都像一件年代感古董。
周玉成从里屋出来,恰好见到刚从门外进来的钟小北。
“你来干什么?”周玉成认出钟小北,不解问。
“我来……”钟小北没直接说,顿了顿,打算先试探一下,“我来买药,上次那个晕车药挺好用的,还有吗?”
“……”周玉成沉默了一会儿,最后面无表情地走到药柜前,一边打开柜子收拾,一边回应钟小北,“没有了。”
钟小北看着周玉成从药柜里拿出好几瓶小药瓶,心想那不就是上次他给他的药吗?
“那不就是吗?”钟小北指着药瓶说,“为什么不卖给我?”
“……”周玉成又顿住,片刻后,沉沉垂下头,“这是我爷爷配的药,现在要销毁了,之前我给你的那瓶,你也不要再用了。”
他的声音很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挤出来的。
徐衍站在周玉成旁边,看见他脸上的表情,转头和钟小北说:“小北,他哭了。”
钟小北:“……”
无人说话,两人都静止着,医馆静了许久。
钟小北望向挂在墙角的那落了灰的“悬壶济世”,咽了咽喉咙,再开口。
“我其实是来找你爷爷的。”
周玉成默默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深深换了一口气,看向钟小北,“你找我爷爷干嘛。”
“我不是在学针灸么,有些事想请教一下周老。”
钟小北找了个借口,他想探一探周远山现在的情况。按理说,即使患者家属起诉周远山,法院也需要时间立案,宋丞说周远山被抓,应该也只是传唤调查,没有那么快结案获刑。
周玉成听到钟小北的话,有些惊讶,但很快说:“我爷爷已经不收徒了,你走吧。”
说完,周玉成继续收拾药柜,不管钟小北再说什么,都当做没听见似的,只自顾自干自己的活。
见周玉成拿着一堆药瓶要往里屋去,钟小北连忙走上前,严声道。
“那个暴毙的患者那几天也拿了唐文德的药。”
话落间,周玉成顿步。
“你不想帮你爷爷查清楚这件事吗?”
钟小北又说。
谁知周玉成沉声回:“……我们都知道,他也知道。”
钟小北与徐衍对视一眼。
“那为什么……”
“你问这么多为什么。”
周玉成打断钟小北,冷漠看向他。
“是学针灸把脑子学坏了么。”
钟小北:“……”
见到钟小北震惊的样子,周玉成忽然冷笑一声。
“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学医,治不了那些人的病。”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北其实也很早就动心了,只是他没意识到,下章接着走一走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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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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