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锐虽然秃头，胡子却不短，整个人高胖高胖，跟座山似的，穿着也很朴素，端得副老干部气质。
兰普带着面罩，头发略长。只能看出他鼻梁笔挺，眉眼清俊，且年纪不大。他似乎总在有意无意地隐藏自己的样貌，连防护服拉链都严谨地卡在喉结上方。
整个小队的配置十分合理，一个能担事的领导，两个不同方向的专业研究员，还有一个纯粹战斗力。
安全度过了跃迁阶段，星舰已经起航接近一小时。宫哑在洁癖到龟毛的时橙教授强烈抗议下，被冷清轻拎进浴室，将自己清洗消毒一番。换了身新衣服，出来就看到黎海修守在门口，一副不太美妙的面色。
啧，她也没乱摸啊？
回到内舱，投影正循环播放着目标星球的地表扫描图，萧条的大地被黑雾蚕食得支离破碎。
四人已经重新开始探讨行动方案，丝毫没有等宫哑回来的意思。对此她表示无所谓，即使这些人不说，她也看得出来自己被讨厌了。
冷清轻和时橙还好，嫌弃她，但至少承认她的存在，另两位纯粹把她当空气。
可那又如何？反正她从小就不是讨人喜欢的小孩儿，不然就不会五岁就被亲生父母抛弃，十五岁又被养父丢下了。
她余光瞥向坐得端正的黎海修，不禁自嘲地笑了。目前看来，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离她而去的人，竟然是她最想逃离的监管员先生。
她左手握握右手，试图将这种心情传递过去。
黎海修：“…………”又在搞什么鬼。
虽说宫哑没打算老老实实给联邦打工，但也不想刚下星舰就因信息差成为炮灰。她支起耳朵，听着四人的讨论。
时橙说：“根据先遣调查员带回来的结果，我不认为我们目前有深入调查的能力。仪器全部失效，这太异常了。不如先发射一个环轨道空间站，有了更多的信息后再做决断。”
冷清轻摇头：“没那么多时间了。目标星球完全中立，不隶属于任何势力，但荒废的成因显然和帝国脱不了干系。”她指指天花板，“上头的意思，是找证据。”
“用来谈判吗……”
“多半是用来交换人质。”
“目标星球最后一次向联盟中枢发送数据是三年前，彻底荒废的时间不确定。”牧锐调试着自己的智脑，“如果真是帝国的计划，至少五年前就开始布局了。以他们的作风，不会留下什么有效证据。”
兰普道：“但黑雾是近两个月出现的。至少我半年前随佣兵团出任务时，在c11区并未发现这种迹象。”
“兴许这就是他们毁灭证据的一环呢。”
冷清轻长舒一口气，“那就按原计划执行，兰普，老牧和我戴上防具登陆，找证据。时老师收集黑雾样本带回舰上研究，三天我们没能回来，就向联邦发送求救信号。”
“嗯……”
“至于你们——”冷清轻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两个人。她私心自然是不愿让他们参与进来，尤其是黎海修，他身份特殊，要是出事麻烦就大了。
“两个选择，跟随我们登陆，或者留在舰上给时老师当助手。”她给黎海修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心道你也不想让你妈担心吧？
“哦，我跟你们登陆。”蜷缩在沙发上，头发还没干的少女冷不丁回答道。
她无意让自己陷入危险，也不关心什么联邦帝国的纷争。实际上能在星舰上混吃等死再好不过，只是，他们说那星球是三年前失联的。
没有任何证据，直觉告诉宫哑，这件事一定和她那神秘无比的养父有关。
黎海修闻言也朝冷清轻点头，“我不能和她分开十米以上。”
冷清轻：“…………”
两个不会读空气的熊孩子。
“随便你们。先说好，你们的安全问题不由我们负责，发生任何事，后果自负。”
从联邦中心星到目标的c11-4.39星球，满打满算需要飞四十多个星际时。此时路程已经过去多半，在休眠仓中醒来的宫哑遇到了不可避免的问题——她饿了。
先前身上有伤，外加神经紧绷，几乎察觉不到饿。这会儿伤被疗愈剂治好，心情放松下来，胃也开始叫嚣着不满。
不过上哪里找吃的呢？根据她从前打劫盗窃的经验，无论联邦还是帝国政府的星舰上，都只有令人倒胃口的营养液，没有一点儿正经食物。
真怀念跟老爹当星盗吃香喝辣的日子啊。
话说，既然她感觉到饿，那黎海修是不是也……？
想着，宫哑敲响隔壁休眠仓的玻璃窗。
因着十米的诅咒，二人只能睡在同一个房间的两个仓中。陌生异性同处一室，换做别人兴许觉得尴尬，但宫哑不会，她只觉得好玩儿。尤其这人连睡姿都端正得不可思议，双手交叠置于腹部，仿佛是棺材里的尸体。
仓盖打开，黎海修一睁开眼就看到扰他清净的人，双手扒在仓边，用一种饱含诡异期待的眼神看着他。黑色的长发垂落到他鼻尖，令他微微发痒。
把发丝挑到旁边，他坐起来，“……什么事？”
宫哑揉揉鼻子，“我饿了，这里哪里有饭吃？”
意料之外，黎海修并没有因被吵醒而恼怒，只神色如常道：“外舱有营养液，我带你去取。”
“我不想喝营养液。”
黎海修瞬间躺回去，“没有其他食物，你饿着吧。”
“…………”
最终二人还是一起去到外舱，宫哑挑了两只勉强能接受的口味，忍着恶心一鼓作气灌下去，饥饿感消失，嘴巴依旧寂寞。
唯一令她庆幸的，是这种落寞的感觉可以分享给监管员先生。
……真的会吗？
她才意识到，从绑定开始，她就没感受到过一丝一毫来自他的情绪。即使是在审讯室时，她故意挑衅他，他回馈的也只有动作，没有情绪。
这个人，没有感情的吗？
黎海修坐在对面，正偏头看窗外，他的下颌以及颈部线条都很完美，且诱人。夜色深沉，星光点点映在他同样深沉的眸子里，面色如旧，也不知在想什么。
宫哑不由昂起头，挪开项圈，用指甲轻轻刮了下自己不存在的喉结。
黎海修瞬间回过头来，罪魁祸首却已经开始无辜地研究起营养液配料表。
好像她真看得懂似的。
“该回去了。”
“哦……”
再次醒来，他们已经进入c11区。距离到达目标星球，仅剩八星际时不到，检查星舰状态无恙后，冷清轻召开最后一次例会。
例会内容和之前差不多，无非是复盘和完善行动计划，只重点强调，所有人都最好活着回来。
她给每人下发了一枚蚕豆大小的定位装置，几百年前的古董款式，在黑雾的影响下，现在只有这种基于古老无线电波作用原理的设备不会失灵。
捧着定位装置，宫哑排队到时橙那里，将其植入体内。
时橙教授无慈悲地手起刀落，骟猪似的。
宫哑龇着牙，心道都怪黎海修，害她得疼两次。
定位装置测试完毕，冷清轻又差兰普去外舱将防护服拿来。
“所有人穿上，二十分钟后，登陆舱分离。”
宫哑拎起防护服嗅了嗅，突然窜到兰普身后，从他兜里抽出匕首，划开内衬。
“你在做什么？”黎海修夺过她手中的利刃。
“里面的防毒滤芯被替换过。”她歪头，捏着半截白色布料晃了晃，“这款防护服我偷过，滤芯不是这种材质，味道不对。如果没猜错，这个里面，应该——”
未说完的话被冷清轻夺过碎片的动作打断，“什么？”她立即上前查看她手里那片碎布。
诚如宫哑所说，那单薄却□□的布料，虽然十分接近防毒滤芯的材质，但摸起来质感确实有异……
“时教授，你来检查一下！”
时橙立即戴上手套，她接过布料，按下眼镜腿上的开关，镜片瞬间开启成分分析模式。半晌，她冲众人摇头。
兰普和牧锐将其余防护服也一一划开，答案显而易见。
怎么会？
冷清轻眉头紧锁。他们所有的装备都是由联邦军队后勤组制备的，无一例外。出现这种问题，唯一的可能是……
宫哑笑着靠在舱门边，眼底映出四张颜色不大好看的脸，“看来，有人不希望你们活着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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