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希仁睡到自然醒，推门一看，空空荡荡。最普通的家具，最常见的装潢，平平无奇，全无一丝主人气质应有的格调。
【我妈来过吗？】
【所以你才一直住在这里的吗？】
薛文没有正面回应，便算默认。
也是，在她妈面前顺从，处处尊敬，她们这段感情，怎么看都是薛文主动的吧？
而她，是沾了她妈的光。
视线搜寻一遍，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收拾好，移步到玄关，手都碰到门把手了，终于发现让她不平静的字迹。
一张便签。
【别急着走嘛。给你点了早餐，九点到。如果冷了，厨房有微波炉。】
末尾还画了一个打架子鼓的小人，是她的q版形象，很生动很可爱，完全不输漫画家。
她小心翼翼揭下来，平整捋齐，放进口袋。
早饭还是温热的，她放了Bond乐队以前的演出视频，边吃边看。正到歌曲**，主唱高音应着鼓点狠狠砸下，鸡皮疙瘩一路窜到下巴，她激动得跟着虚空敲了下鼓槌。
夸当——
装着汤的外卖盒被掀翻在地，油腻的汤汁沿着白瓷砖缝漫开。
陈希仁立刻抽纸擦地，擦完还拿了拖把过来，仔仔细细拖干净。本来只是洒汤的一小部分地砖，慢慢拖到整个餐厅，最后索性把客厅也拖了。
拖到背景墙，主卧的门也在这里，紧紧关着，陈希仁转身时拖把头误撞上门板，撞开了一条缝。
依旧是很普通的布置，甚至说得上没有布置，就像是暂时歇脚的地方，主人根本没有花心思布置。
除了床头的那幅画。
一副动漫画，笔触抽象狂放，一幢高耸入云的楼宇下，一个小女孩呆呆地抬头，目光似乎望着被云层挡住的楼顶，她的身后一片漆黑，聚成一道齐天黑影，黑影手执利剑，直指楼顶。
这个画风……
铃声猝然响起，纪宁在电话里问：“顺路会经过你家，要捎你一起去练习室吗？”
“不用了，我就在楼下。”
“这么快？！那你帮我买份早点，饿死了。”
锦苑这边各类小商小贩都有，就是没个像样的早餐店。陈希仁转了一圈，不得不到那家炒货摊。
“呦，昨天刚买过，今天又来啊！”老板十分热情，“我卖栗子这么多年，天天买的还真没见过几个。”
昨天买栗子她赶时间上楼，估计老板看她着急就没找她说话，现在她揣着兜碾着脚，一看就时间充裕，老板话头一开，巴拉巴拉一箩筐就出来了。
听着听着，陈希仁渐渐确定：“老板，听你口音，不像是朗城人啊？”
“害，七八年前吧，我就从广城来这儿了。”
又是广城。
“广城长什么样啊？”
老板边装栗子边说：“广城就在朗城南边，是座海城，没有冬天，一年四季都凉滋滋的，那海风吹着，可舒服哩。”
见她对广城感兴趣，老板说了不少那边的风土见闻，直到乐队几人抵达楼下，她才和老板告别。
“希仁！快过来快过来！”
刚走近，纪宁勾过她脖子，将手机屏幕给她看。
【视网大赛内幕曝光！黑森队长山元加入初赛评委席，她的“YES or NO”将决定谁是一夜顶流！】
“山元是初赛评委？”
昨晚才一起见过面，今天就得知即将来临的初赛评委是山元，她运气怎么这么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人帮她一样。
几人边说边上楼，门关一半，鱼鱼哗地拉开，带着气咋呼。
“喂喂喂，我都还没进来呢，就看会儿手机功夫，上一秒还听着你们八卦，刚说到山元的前女友，下一秒就没声了……够不够意思啊，说八卦还背着我。”
阿辞举起双手：“青天大老奶，真真冤枉，我们一直没停过，是你自己走太慢。”拍拍墙，“看见没，Gyproc的吸音板，沈安姐真是下血本了。”
噹——
陈希仁的眼睛停在隔音棉上。
【还好有师姐在，帮忙在这里找了个临时练习室。】
这个练习室是薛文提供的。
从居住环境来看，薛文家世平平，不应该用得上这种材质才对。
鱼鱼做了个倒拔垂杨柳的动作：“阿辞你再说！我非把你栽地里不可！”
阿辞被掐了一把，连连求饶：“错了错了，刚刚也没说什么，就说山元因为前女友跟家里闹翻了嘛，她妈妈还因为这事气得住院，扬言不可能接受自己女儿是同性恋。”
小岑垮着脸：“闹这么大啊……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些？”她可是自诩八卦小能手，娱乐新闻第一线！这么大的八卦她竟然闻所未闻！
鱼鱼嗤一声，给吉他调了个音：“那些狗仔是住她家床底下吗？连她妈妈说的话都知道。一眼假。”
小岑摸下巴故作正经：“我看过一条小小小小道消息，说山元其实是某乐坛巨星的女儿，一直瞒着，所以都以为她只是草根出身。”
鱼鱼白眼翻上天：“更假了，我还是更相信狗仔住她家床底下。”
纪宁在三颗脑袋上一人揉了一把：“别聊了，下个月就是初赛，还不抓紧练习，小心当场被山元骂得下不来台！”
看三人想怒不敢言只能吃瘪的样子，陈希仁只想笑，然而昨晚餐厅门口的那道惊艳身影快速闪回脑袋——泼满油漆的工装裤、淬满寒星的眼眸、猎豹一样的流线型体态……
她张了张口，附和道：“很有可能。”
练习间歇里，手机弹来一条好友申请，名字就一个简单的字母A，头像漫画风格，一把残缺的剑。
申请理由也很简短。
【A：薛文。】
床头一幅漫画，头像也是漫画，薛文很喜欢漫画吗？
同意，修改备注。
【薛文：找沈安要的你微信】
【薛文：你加沈安，不加我？】
沈安的微信是纪宁推的，她顺手就加了，她和薛文……有什么必要加。
【陈希仁：现在不是加上了吗】
【陈希仁：找我有事？】
【薛文：你白天晚上是两个人吗？】
想到昨晚，陈希仁用力将手机反扣，把成员薅起来狠练了一个小时，才敢回来重新打开手机。
就一条消息。
【薛文：如果不想回家，可以在我这里多待几天。】
砰，礼炮炸开，无数彩条纷纷扬扬，所落之地皆五彩缤纷，春暖花开。
她想回一句“麻烦你了”，想起昨天那句“我是你小妈，不麻烦”，手按在删除键上，只发去一个点头表情包。
不多时，又来一条
【薛文：今晚要加班，回家会晚。】
【陈希仁：那我怎么进去？】
【薛文：来博物馆找我。】
谁要去找她啊……
精彩纷呈的脸色吸引了纪宁，三两步过来，在她眼前晃晃手。
“嘛呢，这表情，男朋友不陪你？”
陈希仁使劲捶下纪宁肱三头肌：“学姐！”
纪宁缩起背躲，嘴上继续刺：“哦那就是女朋友。”
用力咬起牙，眼眉压低，头发被空调风带起，俨然一头怒气冲冲的白毛狮子。
“啊好好好，男女朋友都不是。等会儿一起吃个饭？”
纪宁将手搭在陈希仁肩上，另一只手掩在嘴巴，神神秘秘：“你也要上大学了，学姐我带你见世面去。”
好奇心升起，陈希仁努努嘴：“就我跟你？她们不去？”
纪宁白一眼：“鱼鱼跟她青梅拉拉扯扯，阿辞那小男友黏她得很，小岑还念叨着你小妈可惜可惜，这不就剩下一个你赤条条无牵挂。”
这是见世面还是联谊会呢？
纪宁没给陈希仁纠结的机会，下午练习结束，拖着人直接上了出租车。
乌拉乌拉，一路停在水云天门口。
瞠目结舌。
“哎呀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不是水云天，是它后面那栋楼。”
往边上跨几步，一栋小商场。
粉色门头，粉色前台，粉色桌椅，粉色……兔女郎装。
“欢迎光临兔兔物语~主人，今天想兔兔怎样服侍您呢？”
STOP！
陈希仁停在门口死活不肯进。狠狠转身，咬牙切齿：“学！姐！”
“不是不是，我也不知道是这种地方！”纪宁也被吓到了，手忙脚乱翻手机，将上面的聊天信息给她看。一个群聊，名字，第三届朗财联谊会。
“你们、你们朗财——”
“正经联谊会！”急于证明自己，纪宁捧着手机打电话：“对啊，我就在这一层，没看到你们……哦哦哦，知道了。”
挂了电话，纪宁指指兔兔物语斜对面大门紧闭的娱乐馆，“原本约好的地方临时闭馆，改成水云天了。”
也就比兔兔物语正经那么一点。
再次踏进水云天，电梯既不是停在顶层观景台，也不是停在中层按摩馆，而是停在三楼，出平台靠右，进入边上的配楼。
整整三层楼，全都是娱乐设施。
“他们在攀岩区，我们过去吧。”
陈希仁没攀岩过，帅哥美女没记住几个，记得的全是攀在墙上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来的晕眩，以至于刚落地就赶紧跑开远离，说什么都不再参与，一个人坐平台上缓神。
“嘿，又见面了。”
带有明晃晃逗弄的声音被风递来，女人不疾不徐靠近，原本冷峻的脸刻意挤起笑，看着有些瘆人。
陈希仁不自觉往边上挪，没应声。
“不记得我了？邵云意，你妈的朋友。”
邵云意跟着坐平台上，饶有兴趣地托腮盯着她：“我还记得你呢，陈希仁，小、希。对吗？”
小希，一字一顿，玩味不减。
第一次见这女人，她也这样，非说薛文是她妈。
“她不是我妈。”
陈希仁直觉应该远离这个女人，屁股才抬起来，邵云意的下一句话就轻飘飘递来。
“陈晓，不是你妈吗？”
猛然转身。
对方已经先于她站起，她不得不抬头。
“她就在楼上呢，似乎喝多了，不知道睡在哪间房里。要去看看吗？”
“小、希。”
一字一顿，玩味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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