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巡演再创辉煌!”
几只酒杯咣当相碰,透明杯身上模糊映出几张如出一辙的笑脸。
黑森乐队几人喝了不少,也就队长山元还保留清醒。叫了代驾安顿好成员,门口一一挥别,山元正要给自己也叫个代驾回家,身后乍然响起急速杂乱的脚步声。
一头亚麻金的青葱少女红着双眼,腿迈得极快,踩在地上的那只脚用力一蹬,怒气冲冲跃下楼梯。看那架势,一颗炸弹亟待爆发。
忽而一名高挑黑发女子赶上,伸手一探,紧紧抓住少女小臂。双唇不断开合,面容却带着温柔,似乎是在哄,头还随着翕动的唇微微垂下,墨黑卷发悬空轻荡。少女被安抚下来,紧扣的肩膀渐渐舒展,楼上突然响起一道威严的怒声——
“让她走!”
舒展的身体再度紧绷,少女甩开女人的手,不管不顾奔下楼。
一路疾驰,与山元擦肩而过时带起一阵风。猝尔风止,那少女停脚回头,一瞬不瞬看着她的脸。
黑发女子姗姗来迟,轻喘着气也与她擦肩。山元视线晃过女人眉眼,不由得惊喜出声:“阿文?!”
终于追上陈希仁,薛文牢牢抓住她手腕,胸口因运动过度尚在剧烈起伏,回头一看,一声回应断断续续:“小山姐?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看到偶像的陈希仁将山元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收回视线时掠过薛文提起弧度的唇——
她刚刚是说“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可在自己面前,她明明早就知道黑森的庆功宴就在隔壁,在这里遇见好友,怎么会如此惊讶?
提到黑森,不免想起刚刚在谢师宴上压抑的争吵,见到偶像的喜悦倏地沉没。
或许是自门缝中瞥到的黑森,和薛文“兴趣最重要”的言论给了她勇气,在陈晓冠冕堂皇地要求她填报文学相关专业的那一刻,她不再忍耐,淡然一句“我有自己喜欢的方向,不会按你定好的路去走”,将陈晓的怒火点燃。你来我往间,争吵升级,她负气离场。
而会出来追她的,只有薛文。
也只可能是薛文。
“阿文,广城一别,多年不见了。你们现在去哪里,我送你们,正好在车上叙叙旧。”
闻此,陈希仁识趣地抽回自己的手,不料又被捞起。
“好啊,附近有家西点不错,我们去那里聊聊。不过,不介意多一个人吧?”
手腕被抬起,薛文牢牢抓着她,坚定,又从容。
薛文没喝酒,又是开车过来,自然坐上主驾。陈希仁往后座走,山元却记着刚刚的一幕,想着她心情不好,便轻轻一推,将人推到副驾。
“你挨着你姐姐坐吧。”
姐姐……副驾门开,薛文正朝她招手。
她不是她姐姐,是她妈妈的女人。
陈希仁安静坐上副驾,一双素白的手越过她胸前,拉紧安全带,干脆利落替她插上。
山元还没上车,趁此机会,薛文维持探身靠近她的姿势,小声问:“今晚想回家吗?”
一手拉着安全带,一手扶在中控台,几乎把她半圈在怀里。一双无形的手拨开其他选项,唯一一个答案随着呼吸溢流而出。
她摇头,同样小声,如同交换秘密。
“不回。”
“那等会儿去我家。我会和老师说。”扶在中控台的手撤回,似乎是想摸摸她的头,中途却拐了个弯,连带着另一只手也撤回,整个人坐回主驾。
陈希仁却还在望着。
躁乱的心淋了场细雨,颤着颤着,偃旗息鼓。
后排的车门被拉开,外界喧哗灌进来,她的声音混进热闹里,轻轻细细,却前所未有的安稳。
“好。”
三公里路程便抵达西点餐厅。陈希仁与薛文坐在一边,山元在薛文对面落座。
“阿文,你变化真大。当初你还是个小屁孩呢,整天跟在我后面叫姐姐,老想抢我手里的鼓槌。”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年纪小不懂事,山阿姨送你的生日礼物,我竟然想着抢。”
“可不是嘛,你小时候可霸道了,又不爱笑,整天板着张脸冷冰冰的,我们那群孩子虽然比你大,但都有点怵你。天不怕地不怕,也就昭姨能管住你。”
提起往事,薛文摆出一个浅笑,端起白瓷杯饮下一口,喉头滚动,格外用力。
陈希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听着那些往事。肩上一重,薛文的手搭在她肩头。
“这是陈希仁,很喜欢音乐,是你们的粉丝。”薛文做了个打鼓的动作,“NV乐队的鼓手。”
转头和陈希仁道:“别看小山姐现在在黑森是主唱,我跟她刚认识的时候她最热衷打鼓。”
“阿文,你就别开我玩笑了。”眼神落在陈希仁头上,“NV乐队……你们是不是有参加今年的视网乐队大赛?海选视频里我好像看见过这个名字。”
“对,我们正在准备下个月的初赛。”
“期待在决赛上见到你们,说不定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在西点餐厅聊了半个多小时,黑森明天还有早班机赶行程,山元实在撑不住要回去休息,分别前与薛文拥抱一下。
“阿文,有时间我们约在广城见一面,故地重游,我梦过很多次了。如果昭姨回来了,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别过山元,两人回到车上,出发前往锦苑。
总是带着笑容的人似乎是累了,耷着眼角,唇边什么角度也没有,平平向两侧拉伸,看着,还真有些山元说的冷冰冰。
薛文小时候是什么样的?真的如同山元所说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模样吗?那这块冰,又是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而融化的呢?
“到你家后你告诉我卫生间在哪儿就行,我自己会收拾,就在沙发上过一晚。”
话赶话,也不看她,听着像有了情绪。
薛文展平的唇角拎了一下:“你是在跟我生气吗?”
“没有啊。”陈希仁下意识侧向主驾的方向,对上那道打量的视线,又抓着安全带别向车窗的方向,“我是看你挺累的,不想太麻烦你。”
“不麻烦。”薛文松了眼,目光透过车前窗不断伸展,望向很远很远的黑暗。
“我是你小妈,不麻烦。”
警醒的铃铛敲在耳旁,噹——
抓着安全带的手用力收紧。
锦苑。
练习室和薛文家在同一栋,前者在五楼,后者在顶楼六楼。整栋楼共12扇大门,入住的却只有区区4户,还是算上练习室在内。
“就这么点人住这儿?”陈希仁叉着腰,抬头望只亮了两盏灯的楼。
白天来搬练习室看不出来,晚上屋内亮灯了才发觉,这栋楼人是真少啊……眼一偏,不对,是整个小区都人少,大部分楼层都是黑漆漆的。
就连楼道里的声控灯也不太好使,她在底下用力踩了好几脚,幽暗的白炽灯才“刺啦”一声闪烁起来。
“你一直都住这种地方?”
薛文总是将自己收拾得妥帖干净,为人处世也进退有度左右逢源,怎么都不像苦出身才对,还有辆车——虽然是最普通的牌子最普通的款,还有穿搭——其实都是些常见的衣服,只不过审美够好才免于落入俗套……
陈希仁抿住嘴,有些后悔刚刚的问题。抬脚上台阶,白炽灯闪烁愈发频繁,要很努力睁大眼才能看清脚下的台阶。
刺啦——
白炽灯奉献完它的一生。
黑暗携着寂静唰地降临。
“又得报修……看得清吗?”
声音由远及近,与之响起的还有哒哒哒的脚步声。
薛文从半层上下来,站在高陈希仁一级的台阶上,将手机手电筒的光照在她脚下。
“小心,慢慢走。”薛文时不时回头看她,空着的一只手虚空扶着她手臂,两人交缠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
“我妈来过这里吗?”不声不响良久,陈希仁闷出这一句。
虚空扶着她的手顿了一下,碰到她的小臂,很快缩回。
“来过。老师说这里很安静,环境也好。”
到了六楼,这层的声控灯总算是个好的,陈希仁站在薛文身后,看她掏出钥匙开门。
门开的瞬间,声控灯仿佛感知到自己的使命完成,黯然退场。门内门外,同一片黑暗。
“所以你才一直住在这里吗?”
极淡极淡的情绪藏在末尾的颤音里,连声音主人都不曾感知到。
声音太轻,连声控灯都未惊动,陈希仁甚至不确定薛文听到没有。
“小希。”
钥匙落袋的声音赶在后面,然后,有人勾住她的衣角,轻轻一拽——
不由自主踏出的脚步惊醒了沉睡已久的光明。
白炽灯将薛文垂下的眼描摹得轻柔模糊,却将她的恍惚篆印深刻。
“这里很好,不是吗?”
她还在勾她衣角。
“如果没有这里,你怎么会来?”
身体被拉进屋内,面前忽然前倾的人逼得她不得不后退。
砰,门被压上。
薛文将手撑在门上,含笑的眼来回抚摸她的脸。
“我们,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
阴影撤离,攥住喉咙的无形手也跟着消失,陈希仁靠在门上,眼神不自觉追随那道逐渐远离的身影。
“你睡客房,餐厅靠右就是,出房间直走是卫生间。很晚了,早点休息,晚安。”
行云流水,游刃有余。
啪一声,主卧门被关上。
只留陈希仁还靠在门上缓不过神。
咚,咚,咚,心门狂响。
这里有人撩小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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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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