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无比的“为你好大药房”灯牌下,陈希仁眨眨眼,不甚理解。
“进来啊。”薛文推开药房的门,挂着点笑,鱼贯而出的冷气扬起颊边细发,她勾了下发丝,不是直截了当,而是指尖兜了个圈,发丝在指根追逐一周后才被撇到耳后。
陈希仁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没机会问,啰啰嗦嗦刚进去,薛文已经站在收银台扫了付款码。顺道,还买了一个雪糕给她。
重新回到车上,薛文按亮车顶灯,掌心摊开,递来一小瓶油膏。
“活血化瘀的。”
陈希仁刚咬下雪糕尖,嘴唇还戳进奶油里没出来,遮阳板被扒下,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呆愣的眼神和糊了一圈奶油的嘴。
三两下擦干净嘴,她一手雪糕一手油膏,哆哆嗦嗦开腔:“什么意思?”
车已经启动,薛文看看她那边的后视镜,抽空用含笑的眼神戳一下她的脸,“涂药好得快,还是说你就想做花猫?”
“给你补习的时候你做题不细致,现在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便利店脏脸,吃栗子也脏脸,这次还青了。”
导航在提醒几百米违章拍照,几百米事故多发,薛文的声音夹在机械音中间,也染上几分冷淡。
陈希仁涂药的手一顿,把遮阳板翻上去,狠狠咬一口雪糕。两人年龄差连十岁都不到,这人竟还一副长辈语气,真拿自己当她妈了?
她嘀咕一句:“老气横秋……”
“你说我?”不咸不淡,越听越冷。
被抓包了。
陈希仁立马接道:“秋高气爽,爽然若失,失、失……”
薛文瞥她一眼:“失道寡助。”
她偏不,非补一句:“失之交臂。”
薛文没理,直到车停了把车窗按下,指指街对面,微抬下巴:“那你付钱,现在去交币吧。钱带够了吗?”
街对面是一座造型恢宏的城堡型建筑,由于视角问题,看不到门匾,陈希仁只能低下头,自下而上去看。
水云天。
这不是娱乐会所吗?薛文带她来这儿干什么?看着道貌岸然的,想不到是这种人……
“怎么不去了?”薛文歪下头,挡住了视线,陈希仁坐回去,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我是我妈的女儿,你是我妈的……带我来黄——这种地方,你觉得合适吗?”
薛文已经下了车,撑着半开的车门,嘴角略抬,眼睛和声音里都藏满了笑意:“你想哪里去了?这里是吃饭的地方。”
吃、吃饭的?
“水云天是一整栋楼,娱乐餐饮都有,我们去的就是个餐厅,没你想的那些。”边往里走,薛文边介绍,到了前台,忽然脚步一停,“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水云天是娱乐会所的?”
她恍然点头,直接下结论:“你去过。”
陈希仁都快炸了。哪怕薛文是她妈女朋友,她也快忍不住了,这人的嘴又油又刻薄,她妈到底是怎么看对眼的!!!
她们只是站在门口停了几秒,西装革履的经理立马迎过来,没问去几层,一张口便是:“这边请。”
薛文轻点头,示意陈希仁跟上。
被带到顶楼观景台,陈希仁还没来得及看看楼下的风景,经理微微欠身,挂着职业微笑说:“请稍等。”转身下楼。
顶楼是玻璃墙,朗城的夜景就在脚下,看着晕。陈希仁默默把椅子往外挪了挪。
“你怕高?”
“不怕。”
“真不怕?”
“不怕。”
“可你脸都僵了。”薛文拍拍身边的空座,“要不要坐我这边?我这里看不太到,会好一点。”
陈希仁换了位置,坐下后指指不远处的双人座:“我们就两个人,为什么不坐那里?”
不仅不浪费资源,而且还看不到楼下,特别安全。那个经理径直带她们来四人座就算了,薛文竟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点头就坐下了。
难不成……
“等会儿有人来。”薛文给了答案。
十分钟后,一个面容冷峻的中短发女人拉开陈希仁对面的空椅,一双淡漠无波的眼睛盯了她许久,直把她盯出浑身鸡皮疙瘩。
“嗒”一声,薛文曲起手指敲了下桌面。
如同被拽下了面具,那女人登时展颜浅笑,看不出一丝方才的冷漠。
“我要的东西呢?”薛文抿口茶,没看女人。
“你要得太急了,还没到。”女人靠上椅背,同样没看薛文,而是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打量陈希仁。“你是陈希仁?”
陈希仁咽口唾沫:“……你认识我?”
女人的笑容起伏拉大,看上去更真心实意。
“当然,那东西不就是你要的吗?”
陈希仁云里雾里,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是谁,更不知道她们口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此时电梯门开,经理率先出来,手上托着餐碟,身后跟着推餐车的服务生。
经理才出来,陈希仁就闻到了,又不敢确定,一直到那碟烧烤真的摆在她面前,她才颤颤巍巍指着,问:“这……就是你们刚刚说的那个‘东西’?”
“对啊,你妈说你要吃烧烤。”女人已经大喇喇咬下一口,“我这根本没有,特意去大排档买回来的。你吃啊,还热着。”
女人太热情,陈希仁只能边点头边拿根串咬。一口才下肚,她住嘴,茫然抬头:“我妈?”
女人抬手一指:“嗯,你妈。”
被指到的薛文不动声色,推过去一杯滚烫的茶,“邵老板,喝茶。”再转过头向陈希仁介绍,“邵云意,这儿的老板。”
“兼主厨。”邵云意补充,“个人爱好。”
陈希仁被那声“你妈”膈应坏了,又不好在邵云意面前发作,一股气憋在心里,将烤串咬得滋嘎滋嘎响。
中途邵云意去接工作电话,陈希仁整个面对薛文,秋后算账:“你跟她说的你是我妈?”
“她是我朋友,我和陈老师的事,一早就知道了。”
“我问的是你有没有跟她说你是我妈这句话。”
“还用说吗?”薛文张大了眼,一副真的不明白的样子。
陈希仁咬着牙一字一顿:“你怎么这么爱给人当妈啊!”
薛文不置可否,看她吃好了,慢条斯理擦擦嘴,站起身。“走吧,我们去楼下坐坐。”
“还要去楼下干嘛……诶!不等你朋友了吗?”陈希仁快步赶上薛文,在电梯门关之前挤了进去。“不是吃个饭吗?你还有安排?”
薛文将她上下打量,忽然捏了捏她的肩。有点用力,但还好,能受住。
“可以,挺受力的。走吧。”
电梯停在中层,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处室内小瀑布,拐个弯便是水榭,空气一股很淡的熏香。还有一些穿着浴服的男男女女。
这是带她来按摩了?
空间很大,室内建筑样式繁多,大厅修得像个图书馆,墙壁全是书垒成的,中央一个巨大的水晶球,旋转射出的光打在书墙上。
陈希仁深吸一口气,这哪是熏香啊,明明是知识的芳香!
邵云意这么爱看书?
“你们文化人交的朋友也都是文化人啊。”陈希仁啧啧称奇,走到墙边,里面竟然都是真书,还能抽出来看。“这到底是按摩店还是图书馆……”
“这里书很多,你可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薛文径直走到其中一面书柜,凝神几秒,准确无误地从中抽出一本书,再到对面书柜抽出另一本。
“今天老师给我打电话,要我带你在博物馆逛逛,看看你对什么方向感兴趣。可惜你来得太晚,闭馆了。这本书讲文物保护的,你可以看看。”
后舌根一抽,陈希仁差点吐出来。
“我妈不在,你别跟个小助手一样。”
“你不喜欢?”薛文惊讶反问,陈希仁越看越觉得这惊讶实在刻意。
“那这个呢?”薛文把另一只手上的书压在“文物保护”几个字上,封面色彩大胆跳跃,有一个人忘情地弹奏贝斯,音符几乎扑满整个画面,只留下书名的位置——摇滚,就现在。
她下意识想接,生生止住,抬头:“你什么意思?”
薛文直接把书推她怀里:“这部漫画书现在很火吧,很多人都在看,反正刚吃过饭不能按摩,就给你拿过来解闷了。”
她指指漫画书书柜下面的休息椅,一堆小朋友虽然坐得东倒西歪,但全都聚精会神地捧着本漫画书看。
“就知道你会喜欢。”
陈希仁确实喜欢,据说这部漫画书的故事原型是Bond乐队,她早就想买来看了,但初发行是在海外,国内没几家书店有,她妈又管得严,一直没机会。
想不到水云天竟然有。这邵云意不仅爱当厨子,还爱搞音乐?
“你先看,我去趟洗手间。”薛文交待。
陈希仁已经一头扎进故事里,心不在焉地应一声,大喇喇往后一坐——
咚!
屁股磕上桌角,手也破了皮。
“嘶……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抬头一看,哪还有薛文的影子。
陈希仁按指示牌走进廊道,过了廊道就是洗手间。廊道两侧有多个拐口延伸出去,多是按摩房,只有其中一个拐口不仅没有房间,还比其他的路都要长,两边的墙上挂满了风格不一的画。
其中一幅有些类似《摇滚,就现在》的画风,只一瞥,便吸引了陈希仁的眼球。
她走近认真观摩。
画的是一个女人坐云上播种,明明洒下的是种子,落在地上却成了矛,人间成了血海。
这挂画与漫画只是风格类似,内容却是大不一样。后者的笔触狂放抽象,动态感更强,光线更明亮,内容也是热血追梦;前者却是雾蒙蒙的,线条也更模糊,画面还略显血腥。
一看就是仿的,还是不太像那种。
她顿时意兴阑珊,手揣兜里打算走。刚退开一步,因着距离拉远,视野变宽,她这才注意到灯光。
画框顶上的小灯打下来,女人的面容更模糊不清。灯影一直沿着墙面向两侧游走,蜿蜒至一定距离后,其中一侧突然被暗影切断,左右两边看上去十分不对称。
陈希仁朝那侧探了探头,边上竟然还有一个拐口。路很短,尽头是一扇门,走近两步,还能隐约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平常不见你来,肩酸背痛了才肯屈尊来我这儿,真是一尊大佛……我做的菜这么好吃啊,吃这么久,现在才过来。”
“我要的东西真没到?”
“到了啊,不是已经进她肚子里了吗?‘她想吃烧烤。’这不都是你说的吗?”
“别贫。”
“有点难,她太谨慎了,一直不肯接受我们的捐赠。”
再往后,声音低下去,听不清了。
两道声音,她都不陌生,正是薛文和邵云意。
只是对话中提到的“她”究竟是谁?刚刚邵云意带来了烧烤,提到了是薛文说是她要吃,所以,“她”是指自己?可后面的捐赠又是什么意思?
正想着,房间内的脚步声离门口越来越近,她掉转脚尖,立刻原路返回到大厅。
“小希。”
几乎刚落定,薛文的声音就贴着她后背响起。
带着淡笑的女人缓缓而来,一抬手,竟直接朝她身下而来……
“你干什么!”
“帮你。”素白的手指微曲,再一勾,陈希仁整个人都被一股力道拉近。
她低头一看,裤子口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外翻了,薛文的手指勾进她裤子口袋边缘,另一只手在帮她将口袋塞进去。
“这么不小心,口袋外翻了都不知道。好了。”薛文招招手,立刻有人迎上带路。她转头对陈希仁道:“先去房间换衣服吧。”
一个房间,两个人。陈希仁怎么都不肯当着薛文面换衣服。
“我不看你。真的。”薛文说。
陈希仁抓紧衣摆,死也不从。
薛文耸耸肩,背过身去,双手捏住衣角,再一翻——优越的腰线,紧致的背部线条,还有伸到内衣扣子正用力的手……
陈希仁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慌张背身,两只眼一个劲瞪墙。
忽地眼前一暗,头顶一重,和水云天大厅如出一辙的淡香钻进鼻腔。
在头顶抓一把,原来是浴服。
薛文在她身前歪头:“脸皮好薄的小希。我出去,你换好叫我。”说完出去,将房间留给她。
陈希仁如释重负,三下五除二换好,再将换下的衣物挂到一旁的柜子里。碰到裤子口袋,她习惯性探进去看看有没有东西。空的。总觉得哪里不对……
挂好,她打开门叫薛文。
对方靠在对面墙上,正用纸巾擦拭镜片。小小的纸巾被捏在掌心,轻柔得如同上好布料。
噔——
脑中白了一瞬。她终于知道有哪里不对劲。空的,她的裤子口袋是空的。
里面本该装着薛文的方巾。
“小希。”眼镜归位,薛文将掌心摊开,陈希仁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纸巾。
幽幽一声接踵而至:“你是在找它吗?”
薛文掌心,赫然是那块不知所踪的方巾。
明天二合一7k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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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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