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突然熄了。
不是燃尽,而是被某种更冷的东西吞噬——是悔意,是自责,是十年不敢闭眼的夜。
灰烬中,一扇血门缓缓裂开,门框如断骨,门缝渗出童年哭声。
门上一字,如刀刻骨:悔。
她抬手,抹去唇角血痕,轻笑:“终于轮到你了。”
这一次,她不是受害者。
她是审判者。
她推门而入。
眼前是苏府最后一夜。
火光冲天,浓烟蔽月。
母亲抱着幼弟跪在堂前,声嘶力竭:“求你们放他们一条生路!”
父亲怒斥:“苏家男儿,宁死不跪!”
刀光落下,血溅屏风,弟弟的小手从母亲怀中滑落,像一片坠地的叶。
她躲在梁上,亲眼看着一切发生。
那一刻,她就想逃。
只要翻出后墙,躲进暗巷,或许就能活。
可她没有。
她留下来,成了唯一幸存者,也被冠以“通敌余孽”之名,沦为贱奴。
“如果你当时逃了,就不会经历这些痛苦。”面具低语,“你后悔吗?”
她站在记忆之外,静静看着那个蜷缩在横梁上的小女孩——
十岁,瘦弱,满脸泪痕,手指抠进木缝,指节发白。
她在害怕,在挣扎,在问自己:要不要走?
那一瞬,她几乎要替她回答“走”。
但下一刻,她看见自己从梁上跃下,扑向母亲尸体,抱起弟弟尚有余温的身体,嘶喊着名字,直到被官兵拖走。
她没逃。
她选择了记住。
她闭眼,回忆后来的日子——
被贬为奴,每日清扫刑场;
看见谢无咎头颅滚落,却一滴泪也没流;
她在心里一遍遍问:如果那天我逃了,会不会就不必承受这一切?
可现在她明白——
若她真逃了,她就永远不会回来复仇。
那些践踏苏家的人,会继续谈笑风生;
那些构陷谢无咎的人,会安享荣华富贵。
而她,只会成为一个躲在阴影里的逃兵。
她睁开眼,走向那个躲在梁上的自己。
小女孩颤抖着看她:“你是谁?”
“我是你没走成的后果。”她说,“也是你必须面对的真相。”
小女孩摇头:“我不想看……我怕……”
“怕什么?”她蹲下,直视那双含泪的眼睛,“怕你知道自己有多软弱?还是怕你知道自己有多坚强?”
火光映照下,两个身影重叠——
一个是蜷缩的女孩,一个是持刀的女人。
“我后悔过。”她轻声说,“我后悔没能多杀几个。”
“但我从不后悔留下。”
“因为只有活着的人,才能让死者瞑目。”
小女孩忽然抬头:“那你告诉我……我该恨谁?”
“不要恨别人。”她伸手,抚过她的发,“要恨你自己。”
“恨你曾经想逃。”
“恨你不敢出手。”
“恨你还会哭。”
“然后——把这份恨变成刀。”
话音落下,小女孩的身影开始消散,化作一道金光,没入她心口。
与此同时,她感到心口一阵剧痛——“悔”之丝正在断裂。
紫金丝线从伤口爬出,在空中扭动如蛇,竟幻化出无数个她——
有的跪地求饶,有的转身逃跑,有的抱着尸体痛哭,有的冷漠旁观……
她们齐声质问:
“你为什么不救我们?”
“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你到底是谁的影子?”
刀锋刺入的瞬间,她没有叫——
只是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抽气,像锈锁被强行撬开,像冻土在春雷中裂开第一道缝。
鲜血不是喷涌,而是缓缓渗出,温热黏稠,像童年那夜她抱起弟弟尸体时,掌心沾上的体温。
“悔?”她轻笑,血珠沿下颌滴落,“不是软弱,是你不肯放过自己的刑具。”
丝线应声而断,化作灰烬,如纸钱纷扬,覆盖整座燃烧的苏府。
火光骤然熄灭,整座苏府化为废墟。
她站在原地,掌心按着伤口,呼吸平稳。
她终于明白:
“悔”不是软弱,
而是她一直不肯放过自己的枷锁。
而现在,她不再需要它。
风雪无声,废墟寂静。
一道血门在灰烬尽头缓缓开启,门缝渗出寒铁与霜刃的气息——
门上一字,如命如咒:惧。
她迈步向前,靴底碾碎残雪,像碾碎所有“如果当初”的怯懦。
这一次,她不再审判自己。
她要审判——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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