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满院梨花悬在半空,像被冻结的誓言。
脚下青石小径寸寸龟裂,裂缝中渗出陈年墨香——是那年他教她写“听雪”二字时,滴落的笔迹。
一扇青铜门自废墟中升起,门环锈蚀如旧锁,门缝渗出梨蕊甜香。
门上一字,温柔如毒:痴。
她没有犹豫。
推门而入——
她要亲手埋葬那个还相信“白头”的自己。
她知道这一关会比“怜”更痛。
因为“痴”不是冲动,是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执念——
她曾以为他们能平凡一生,曾在梨花树下编草环,说“以后我要娶你”;
她曾相信,哪怕天下大乱,他也一定会牵她走。
可如今她明白,那不是爱,是梦。
而梦,必须醒。
她推门而入。
眼前是一片春日庭院。
梨花纷飞如雪,落在青石小径上,堆成薄薄一层。
一个小女孩踮着脚,在树下编草环,手指笨拙却认真。
男孩蹲在一旁,笑着看她:“阿无,戴上好不好?”
她站在院外,静静看着这一切。
七岁那年,她是苏家嫡女,他是父亲收养的孤童。
没人看好这段情谊,可他们不在乎。
他替她赶走恶犬,她为他藏起伤药;
他教她识字,她给他带点心。
那时的他们,天真地以为——只要彼此在,就永远不会分开。
“可我觉得好看。”少年笑着说,“以后我要娶你。”
小女孩摇头:“不好看。”
少年不恼,反而把草环轻轻戴在她发间:“等我长大,给你戴金冠。”
她站在树外,指尖抚过心口旧伤。
原来早在那时,他就许下了承诺。
而她,曾真心相信他们会白头到老。
幻境忽然变化。
梨花依旧飘落,庭院却开始崩塌。
地面龟裂,墙垣倾倒,天空灰白如纸。
少年的身影站在废墟中央,手中握着一枚草环,眼神清澈如初。
“你为什么要来?”他问。
“因为我必须杀掉那个还愿意相信‘永远’的自己。”她说。
“可那是真的。”他轻声说,“我没有骗你。我想娶你,我一直都想。”
她冷笑:“可你死了。”
“你说过要带我看遍山河,结果我只看见你头颅滚到我脚边。”
“你说过要护我周全,结果我连你的尸首都找不到。”
“你说过我们会白头……可你现在连骨头都不剩。”
少年低头,将草环放在石阶上:“那你告诉我,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
“记得那天的风,记得我的笑,记得你说‘不好看’时脸红的样子。”
“如果你忘了这些,那你才是真的死了。”
她怔住。
风拂过她的脸颊,带着梨花的香气。
她忽然意识到——
她可以斩断忠诚,可以封死怜悯,
但她无法抹去那些真实存在过的温柔。
“我不恨你。”她声音沙哑,“我恨的是时间。”
“恨它把我们变成敌人,恨它让我们只能以仇人身份重逢。”
“但我更恨我自己——明明知道结局,却还是回头看了你一眼。”
少年凝视她良久,终于微笑:“那就别再回头了。”
他抬手,指向她心口。
那里,一根缠绕着记忆碎片的紫金丝线缓缓浮现——正是“痴”之丝,连接着她所有关于“永恒”的幻想。
幻象炸裂——
她看见自己穿着嫁衣,与谢无咎拜堂成亲,红烛摇曳;
看见他们有了孩子,她在灯下缝衣,他在院中教子习武;
看见两人白发苍苍,坐在檐下晒太阳,手牵着手……
全是她曾在梦中反复描摹的未来。
“杀了它。”面具低语,“否则你永远走不出过去。”
刀锋没入心口时,她闭上眼——
一滴泪滑落,却在半空凝成冰珠,坠地碎裂,像那年他戴在她发间的草环,被风吹散。
丝线哀鸣如琴弦崩断,梨花逆飞回枝,红烛自熄,婚书**。
“原来最痛的,”她轻声说,“不是你死了,是我竟还信‘白头’。”
丝线寸断,化作万千光尘,如星屑湮灭于风雪。
与此同时,整座庭院轰然倒塌,化为虚无。
她跪在地上,掌心按着伤口,呼吸急促。
但她没有哭。
因为她终于明白——
那些美好是真的,
但它们不属于现在。
她站起身,走入风雪。
身后,那棵梨树的最后一片花瓣坠落,埋进雪中。
一扇青铜门在废墟尽头浮现,门环锈蚀,门缝渗出旧日檀香——
门上一字,如旧约如残梦:悔。
她迈步而去,背影如刀,划开迷雾。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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