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愣了一下。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之前对复健还满心抗拒的曲之厌,居然这么快就改变了想法。
不过他很快就露出了一个欣喜的表情,声音里都透着明显的愉悦,“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护工是有专业康复师资格证的,可以直接给曲之厌量身打造一套最适合他的复健项目。
其实这些项目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护工还是看在曲之厌之前体质差,轻微营养不良,所以才延后了复健的时间,要不然的话,其实一周以前就可以开始进行适当的锻炼了。
不过锻炼也不是一下子就上强度的,循序渐进的复健,才不会对刚刚愈合好的位置造成二次损伤。
现在曲之厌能做的复健,也不过是简单的抬腿而已。
自从得知曲之晏开始复健了,佘灵九做出的饭菜又换了个花样,不光每天都有丰富的肉蛋奶,还会跟护工一起监督曲之厌吃维生素D和液体钙。
“煲汤?不行不行。”曲之厌曾无意中听到过佘灵九和其中一个家政的对话,在对方询问为什么不煲点骨头汤什么的补钙时,厨师连连拒绝,都能想象得出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的模样。
“老火靓汤只是味道好啦,汤里除了嘌呤和调味料多以外,其实什么营养价值都少得可怜,不如直接吃肉来得实在呢。”佘灵九认真给家政科普。
在家政恍然的“这样啊”中,护工推着轮椅,从不远处路过。
生活似乎回到了曲竞舒还没有住进这栋别墅时的样子。
即使每天的吃饭、散步、按摩都依旧恪守着那个曲之厌不了解的时间表,即使他还住在充满曲竞舒味道的三楼主卧,至少催命似的闹钟声消失了,曲竞舒本人,也离开了别墅。
曲之厌本以为,随着曲竞舒的离开,那块压在他心上的大石头也能被彻底搬走的。
可事实却是,并没有什么改变。
胸口依然像是揣着一块沉甸甸的重物,他似乎已经忘了该怎么笑,该怎么哭,又该怎么让自己如一滩平静死水般的心绪有什么波澜或起伏。
虽然心怀厌恶,曲之厌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之前几乎全部的情绪波动,都来自于曲竞舒那个家伙。
他让他愤怒,他让他绝望,他让他的情绪宛如坐过山车一般高高飞起,又重重落下。
现在曲竞舒出差去了,仿佛也带走了曲之厌的情绪。
不过至少曲之厌现在有事做了,护工不再每天例行公事一样地推着轮椅在院子里按着固定的路线散步,因为需要复健,复健的地点就安排在了一楼曲之厌原本的那个房间里。
家具被清空,专业的复健器械被护工一个电话都给安排进来,给墙上钻眼又打洞,叮叮咣咣装修了两天,才算是把所有的器材都安装完毕。
早饭过后,开始复健。
因为运动量的骤然提升,曲之厌的摄入有些跟不上消耗,胃口也自然变大了些。
再一次的复查,他的恢复程度也让医生十分满意。
接下来就是拆石膏了。
石膏拆除之后,固定骨头的克氏钉还需要在体内留一段时间,即便如此,也依旧让曲之厌许久没有波澜的心绪难得扬起了丁点愉悦的涟漪。
当天回到别墅,护工帮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洗了个热水澡,两人一起足足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曲之厌恨不得搓掉自己身上的一层皮。
不知道为什么,洗完这个澡,他总有一种落满灰尘的物件终于彻底洗净,焕然一新的错觉。
曲之厌心里清楚,自己就是那个物件。
物件。
这个词一旦出现在脑子里,曲之厌难得有了种想笑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灵光一闪,突然有了这样离谱的想法,可这个形容却莫名的贴切。
物件就是东西。
曲之厌不过是个东西而已。
也挺好,总好过“曲之厌不是个东西”。
这是自然的。
人怎么能是个东西?
人就是人。
是猴子变的。
猴子不是猩猩。
星星。星星在天上。
我可以去天上。
从天上一跃而下。
.
因为预后良好,复健的强度也提升了上来,曲之厌每天都能练出一身汗,即使已经及肩的头发全部扎起,也依旧经常会有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侧,粘在额前,有时候甚至会戳到眼睛。
护工明明经常帮他把碍事的头发拿走,后来直接给他戴上了一条发带,却从没问过曲之厌,要不要帮他请个理发师来剪剪头发。
曲之厌对此心知肚明,不过是曲竞舒喜欢他这个头发的长度,所以才没人敢提什么理发问题。
抛开虚假的血缘关系,以及没见过几次面的虚伪的亲缘关系,他们两个之间最本质的关系,跟所有的金主与金丝雀没有任何的区别。
曲之厌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曲竞舒惦记上的,总不能两人都是孩子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类似的想法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又怎么样呢。
既然护工没有这个打算,曲之厌也就当自己对长发适应良好。
.
时间很快就到了取出克氏钉的日子。
手术依旧是在他之前住过的那家私立医院做的,VIP待遇,护工全程陪伴,单人病房术后观察,因为身体素质比之前提升了许多,彻底醒麻醉的时间也缩短了不少。
清醒过来后,曲之厌就听见了护工打电话的声音。
这个电话大概是在走廊里打的,大概是没想到曲之厌马上就会清醒,护工忘把病房的门关上了。
因为离得有些远,其实曲之厌也没法把他的电话内容听得太清楚,只是那个客气又带着明显尊敬的语气,不停说出的“好的”,以及穿插其中的“曲先生”,都让电话那头到底是谁,昭然若揭。
护工在给曲竞舒汇报他的手术情况。
“好的,好的,老板您大概什么时间回来?”
“啊,不是,对不起,好的,好的,好的,老板再见。”
脚步声由远及近。
护工回来了,曲之厌慢慢睁开了眼睛。
能听到护工不易察觉的松了一口气的声音,随后他便收拾好情绪,开口时语气便已经恢复如常,“曲先生,你已经醒了啊。”
“嗯……”曲之厌的声音有些沙哑,护工将吸管递到了他的嘴边,就像上次住院时候一样。
叼住吸管喝水,一个什么也没问,一个什么也没说,两人各怀心思,又默契地保持沉默。
住院三天,观察无碍,出院后回别墅,剩下的就是纯粹的复健了。
轮椅依旧不能彻底离开,护工还拿回了一副拐杖,以及一根盲杖。
这次手术也顺便又检查了一次眼睛,淤血较之前稍微散去了一些,但消散速度比较慢,想要恢复视力,大概率会在他彻底摆脱轮椅和拐杖之后。
所以盲杖就成了曲之厌下一阶段的必需品,医生的保守估计,他至少还要用上几个月。
面对这个情况,曲之厌依旧面无表情,对此没有任何感觉。
医生看着患者的这个表现,微微皱起眉头,她看向护工,护工却无声地对她摇了摇头。
曲之厌的情况医生也知道一点,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继续在医嘱本上写下后续的注意事项。
复健的强度再次提升,伤口彻底愈合以后,曲之厌拄着拐杖,时隔许久,双脚终于能再次踩上地面。
随即便从脚底板传来了针扎似的疼痛。
曲之厌身子微微一僵,随即便恢复如常。
疼痛而已,根本用不着放在心上。
.
在整个复健过程中,从拄着双拐勉强挪步,到点着盲杖试探性地迈出第一步,曲竞舒都没有出现过。
别墅内的恒温恒湿系统模糊了四季,只要在室内,曲之厌就一直穿着同样款式的家居服。
唯有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能感受到七月流火,冬去春来。
好几个月过去,曲竞舒依旧在出差,依旧没有回来。
私心里,他希望曲竞舒永远都不要回来才好,可躺在洗衣液味道越来越浓烈的主卧的床上,曲之厌却不受控制地想到了那个该死的家伙。
想着他到底去了什么鬼地方,是不是回了国外的公司,又有什么需要紧急处理的事务,得处理这么长的时间。
随即又觉得自己有病,曲竞舒到底去了哪,是死还是活,关他屁事。
最好他死在外头,自己心情好了,兴许还会参加一下子他的葬礼,假惺惺地流两滴眼泪。
曲之厌只是随便地那么一想,当做闲暇时光的消遣,他现在主要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复健上面。
即使眼前还是一片黑暗,脱离轮椅,重新获取身体的掌控权,也依旧让曲之厌迷恋。
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也会有渴望走路的一天,明明他之前最痛恨就是用脚丈量这座城市的土地,因为这往往就意味着,他必须省下搭乘公共交通工具的车费。
当曲之厌能够彻底不依赖拐杖,只点着盲杖就能在护工的陪同下,沿着小路,绕着院子走一圈,回到大门口的时候,他就收获到了家政,厨师,以及护工所有人的欢呼。
佘灵九准备了一顿大餐,邀请别墅中的所有人都坐下庆祝。
曲之厌表现得与平常没有任何区别,沉默寡言,却并不冷漠拒人千里之外。
饭后,护工陪同曲之厌在花园里散步。
护工只是低头查看手机消息的功夫,曲之厌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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