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真够贱的?
“是我自己啊。”
曲之厌没有半点犹豫,脱口而出。
随即他就听到了对方发出的笑声,里面却仿佛蕴含着几近溢出的怒气。
“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很贱?”年轻的男人再次开口,语气带着戏谑,但听起来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个话题。
曲之厌反而陷入了沉默。
“你是打算编好了再说么?”男人继续逼问,似乎势必想要从他口中得到某个答案。
曲之厌继续沉默。
沉默并不是打算找什么借口,只是他觉得,贱就是贱,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难道有充分的理由解释了,我就不会觉得自己真是贱了吗?
曲之厌不这么认为,所以他也并不打算开口。
对方也沉默下来,听上去好像是在等着他的回答。
于是曲之厌转移了话题。
“你是谁?”这个问题其实从对方出声开始就应该问的,却因为失了先机,现在才问出口。
“你不是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么?你来说说,我是你的谁?”年轻的男人却不打算好好回答,还故意曲解曲之厌的意思,踢皮球似的又把问题踢了回去。
明明他问的是名字,年轻的男人却执拗于自己的身份。
……金主。
曲之厌下意识地顺着对方的问题在心里回答,可这两个字却像针和线,把他的嘴唇牢牢地缝在一起,让他根本没法张口,更不能发声。
所以他只得保持沉默,心里带着一丝有些软弱的奢望,想让对方将这个问题放过。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正经的问题经过对方的魔改,现在反而让问题的提出者想要回避。
年轻的男人也跟着沉默,即使曲之厌看不见,他也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对方的视线牢牢地钉在他身上,似乎饶有兴趣,又似乎执着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于是曲之厌无神的双眼躲闪着他看不见的目光,直接就换了个问题。
“为什么?”他顿了一下,生怕对方听不懂似的,又把问题变得具体而详细,“你为什么选上了我?一个又瞎又瘸又老的人,还能给你带来什么乐趣?”
他说的耐心又认真,疑惑是真的,对自己的认知也是真的,曲之厌自认他这副破烂身体肯定比不上二十出头的孩子那样鲜嫩水灵,那对方非要选定自己的愿意到底是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他善吧?
对方却完全没有再纠结曲之厌对上一个问题的逃避,而是像听到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笑话一样,突然就笑得停不下来了。
“为什么?”终于笑够了,年轻的男人才又重复了一遍曲之厌最初的提问,随即就语气一转,听上去比曲之厌的自我贬低更认真,更笃定——
“因为我是个贱人啊。”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曲之厌当即就愣住了。
他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有些傻愣愣地呆坐在那,一动也不动。
这副模样显然取悦了对方,让男人能把屁话继续说下去。
“满意了么?宝贝儿?我看你是满意得无话可说了。你要是真想让我承认这一点,也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可以直接一点的,我喜欢主动的人。”
这番听上去就充满了颜色暗示的话,让曲之厌的心里燃起了一小簇久违的怒火,即使在最落魄的时候,他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被什么人给当成过一个这样的玩意。
可怒火刚刚升起半截,就迅速又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现在的他,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曲之厌吐出那口反正才吸了半截的气,语气变得比刚才更加的平淡,漠然,“所以我需要还你多少钱?治疗我的花费肯定不小吧?”
对方的语气却变得轻佻,仿佛逗弄猫狗似的毫不在意,“贱人的钱还需要还么?贱人的钱是不需要还的,因为贱人心甘情愿,因为他愿意犯贱。”
曲之厌心里清楚,要是换做之前的自己,就凭对方的这个态度,不好好跟对方怼上一番都对不起他浪费的时间,现在的他却觉得,没必要,好累,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于是就只是敷衍,“哦。”
似乎是他的这句敷衍,让对方再次陷入了沉默。
曲之厌能从对方的视线中感觉出来,那副吊儿郎当的态度已经彻底消失了,他现在在认认真真地打量自己。
从头到脚,从脚到头,仔仔细细,不放过一丝细节地打量一遍,随即却又轻笑一声,是跟之前一样的轻佻。
轻佻笑声传来的同时,一只同样轻佻的手,就抚上了曲之厌的脸颊,又像玩弄一般,十分随意地捏了捏。
“既然你这样认同自己的身份,那你就给我好好的养着,好好恢复,我确实不喜欢破破烂烂,不论是人,还是东西。所以,要是让我发现你恢复得太慢,后果你明白的。”
说完这些,留下最后一句“我过几天再来”,年轻的男人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关门声在耳畔响起,曲之厌却长久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即使对方不说,他口中的“后果”,曲之厌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还能有什么后果呢,无非就是养好了伤就被关在屋里,锁在床上,肆意玩弄,成为禁脔。
除了这些,曲之厌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后果”。
大概是底线已经被踏破,所以也就彻底放下了对这方面的在意,变得有些无所谓了。
也可能是距离这种事情发生的时间注定还远,一年半载的缓刑期让曲之厌本能地没法升起任何的警惕之心。
十四年穷困潦倒的生活早就让他失去了规划未来的能力,活一天算一天,没准明天就死了呢,所以也就用不着费脑子去考虑后天的事。
兴许这期间自己出个什么意外,让那个“到时候”根本就不会到来也说不定。
脚步声由远及近,护工的声音也由小到大,“曲先生!坐了这么长时间了有没有腰疼?需不需要我扶你上床躺下休息?要不要喝水?想不想方便一下?”
一连串的问题,听上去仿佛并没有必要,却像是必须的例行提问。
曲之厌只是摇摇头,一言不发。
护工的态度却从容,“在房间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也有点闷吧?我推你出去转一圈,熟悉一下别墅的环境,你觉得怎么样,曲先生?”
曲之厌无可无不可,十分随意地“唔”了一声,就被护工当成了同意,他推着轮椅,离开了这间卧室。
三层带阁楼和两层地下室的别墅,每一层都有四百多平。
护工推着曲之厌,从地下二层开始介绍,这边是私人影院,这里是车库,能停下八台车,卷帘门直通院外的大马路,但车库的入口只在院内,完全杜绝了外来车辆骚扰的可能性。
地下一层是健身房,藏酒室,步入式冷藏库和储藏间。
一层是厨房,餐厅,客厅,一条通往后面工人房的连廊,以及两间现在打通为一间的客房。客房有一个露天阳台,阳台通往花园,景致非常漂亮。
二层都是客房,三层是主人房的套间,因为目前曲先生行动不便,所以老板才暂时将你安排在了一楼。
本来曲之厌就对这所别墅的布局兴趣缺缺,现在听护工这么一说,他反倒是乐了。
强调这个做什么?你在替你老板关心金丝雀的心情吗?
这真是完全没有必要了。
曲之厌曾经跟一个夜总会的男公关合租过,那个还没满二十岁的男孩子仿佛已经看透了这个世界的所有龌龊,他曾在醉酒后告诉曲之厌,金丝雀只是个物件,他不配有情感。
所以他拎得很清,既然已经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可以完全摒弃自己的情绪,从此为了金主的笑而笑,为了金主的哭而哭。
至于自己到底怎样,就都无所谓了。
护工被曲之厌笑得浑身发毛,却并没有问他到底在笑些什么。
只是搭乘电梯将人带回一层,然后找来这个别墅里全部的工作人员,将他们介绍给曲之厌认识。
两个女性家政,负责整个别墅的卫生清扫工作,一个男性厨子,负责曲之厌以及所有工人的一日三餐,一个男性护工,负责照顾曲之厌的所有康复期问题。
护工的名字,曲之厌在住院期间就已经知道了,但两个家政和那个厨子,他还是第一天认识。
两个家政之前都在不止一个大户人家里干过,也算是见多识广,比曲之厌这种更怪的场面都见过,也就无所谓什么疑似金主和残疾金丝雀了,她们相当的接受良好,且能识趣地装聋作哑。
所以打招呼的时候两个人也相当的有分寸,多余的话一句没有,就像是最正常的雇主跟员工的关系。
但厨子是大饭店倒闭后被聘来做私房厨师的,天然就带上了常年混迹于后厨的江湖气,自认行得端,坐得正,嫉恶如仇,看不惯一切歪门邪道。
而曲之厌这种人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扔在社会上会被一人一口唾沫淹死的存在,所以自然就对他的态度明显恶劣。
“您可得提前说清楚了,老板要用您的时候要是吃些刺激的玩意,总归是不好,您说是吧?”
厨子完全不掩饰自己的阴阳怪气,甚至仗着曲之厌看不见,就用那种毫无尊重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将他来回打量。
曲之厌却仿佛恢复了视力一般,抬起头,就精准捕捉到了厨子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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