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跳跃了一下,将那封带来噩耗的密信彻底吞噬,只余一缕青烟和刺鼻的焦糊味。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方才讨论生意经时的轻松惬意荡然无存,只剩下山雨欲来的沉重。
林浅脸色苍白,指尖冰凉。她虽对林家感情复杂,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懂。更何况,此事明显是冲着她和李乾来的!父亲被弹劾,哥哥被停职……这简直是掐断了他们在京城的臂助,更是**裸的警告。
李乾用银簪拨弄着灰烬,唇角似笑非笑,道:“要让他们觉得得逞了。承礼此举看似狠辣,实则暴露了他的急躁——他在江南连连受挫,不得不兵行险着。你我只能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向李乾,“你打算怎么做?”
说她那小心谨慎权衡利弊的爹“私通外敌”?天方夜谭,就他那胆量,她院从前因夏诗诗突发蛇患他都避之不及。
要不怎么叫“平安侯”呢?但凡有点势力,估计叫“冠军侯”算了。
很不是林浅瞧不起林道然,着实太了解林府众人脾性罢了。
纵然她知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着实无力,二皇子知晓其中厉害,对林府出手亦是必然。
李乾眸色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冰冷的怒意与算计。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江南静谧的夜色,声音低沉而清晰:“承礼此举,一为去除后患,二为激我回京。我若此刻仓促回京,便是自投罗网,江南诸事必将前功尽弃,他更可趁机坐实你父亲‘结交外臣、图谋不轨’的罪名。”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浅:“所以,我不能回去,至少不能如他所愿地回去。”
“那我父兄……”林浅担忧道。
“平安侯既身为侯爵,无实据,皇叔不会轻易动他,禁足不过是权宜之计。至于林夜……”李乾顿了顿,“他掌部分京畿兵马,承礼忌惮已久,此次停职,意在削权。纵然彼此心知肚明林夜没有真的‘不轨’之举,性命应是无虞。只是……该有的调查必然要走个程序……恐怕,承礼是想趁此时机行动。”
他忽然转身,目光如炬地看向林浅:“你方才说,薛家遇袭的事有蹊跷?”
“是。”林浅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深意,“薛家作为江南织造皇商,遇袭后却态度暧昧,分明是在隐瞒什么。我怀疑……”
“怀疑他们与二皇子早有勾结?”李乾轻轻叩着桌案,“不错。这次京中发难时机太巧,正好选在我们要深查薛家的时候。若我所料不差,明日就该有御史弹劾我‘纵容商贾扰乱江南’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测,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墨痕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王爷,刚收到消息,漕运衙门库房走水,首批印制的彩票票样尽数被毁!”
林浅倒吸一口凉气。这分明是要断他们的后路!
李乾却不见慌乱,反而低笑出声:“果然沉不住气了。”他转向林浅,语速突然加快:“浅浅,你方才说的会员制,现在就要用上。”
“什么?”林浅一怔。
“明日一早,萌物社挂出告示。”李乾眼中精光闪动,“就说为庆贺江南分号开业,特设‘福彩同乐’活动。凡在店中消费满五百文者,可获赠特别制作的彩券一张,三日后公开抽奖,头奖……”
他略一沉吟:“头奖设白银千两,由彩票署全程公证。”
林浅瞬间明悟:“你要用民间彩券代替官方彩票?可这需要大量现银……”
“现银我来筹措。”李乾斩钉截铁,“重要的是要让百姓看到实惠。等这场抽奖办得满城轰动,再看那些烧毁票样的人要如何收场!”
他快步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墨痕,传令下去:第一,即刻封锁漕运衙门,所有官吏不得出入;第二,让咱们的人把印刷作坊看起来,就说要彻查火因;第三……”他笔走龙蛇写就密信,“这封信八百里加急送进宫,就说是江南进献的祥瑞。”
林浅凑近看去,只见信上写着在漕运河道清淤时,挖出前朝镇水兽,兽腹中藏有“江河永固,国泰民安”八字谶言。她不禁莞尔:“这种把戏也亏你想得出来。”
“皇叔最信这些。”李乾封好火漆,“既然有人要玩阴的,咱们就陪他们玩个大的。”
夜色渐深,萌物社后院却灯火通明。林浅亲自督阵,带着伙计们赶制彩券。特制的红纸盖上萌物社的兔形戳印,再手写编号,虽不及官方彩票精致,却别具匠心。
“东家,这样真的可行吗?”沈青清点着库存银两,忧心忡忡,“若是三日后凑不齐头奖的银子……”
“放心。”林浅将一张彩券对着灯光细看,“王爷既然敢许诺,自然有他的道理。况且……”她压低声音,“你真以为我们会老老实实准备一千两现银?”
沈青恍然大悟:“您是要……”
“到时候在箱底做些手脚便是。”林浅狡黠一笑,“重要的是让全城百姓都来参与。等声势造起来了,自然有人比我们着急。”
果然,次日“福彩同乐”的告示刚贴出,就在江南州掀起轩然大波。萌物社门前排起长龙,不少百姓甚至专程从邻镇赶来。而漕运衙门被封锁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引得各方猜测纷纷。
第三日黄昏,林浅正在核对抽奖流程,忽然收到一封没有落款的拜帖。展开一看,竟是薛家大掌柜钱管事邀她今夜画舫一叙。
“果然坐不住了。”林浅将拜帖递给李乾。
李乾扫了一眼,冷笑:“看来这把火,烧到某些人的尾巴了。你去见他,听听他们开什么价码。先打探情况,拖住他们。”
林浅应下,“我知道,小王爷,我又不傻。”
李乾笑了下,捏了捏林浅笑脸,“是,我们浅浅最聪明伶利。”
……
华灯初上,运河画舫流光溢彩。钱管事见到林浅,再不似从前倨傲,反而带着几分急切:“林东家,明人不说暗话。薛家愿出五千两,买您明日抽奖的‘头彩’。”
林浅把玩着团扇,故作惊讶:“钱管事这是何意?头彩全凭运气,岂是能买卖的?”
“明日的头彩必须是薛家的人。”钱管事压低声线,“只要您行个方便,往后萌物社在江南的绸料,布匹供应,薛家一律按三折价结算。”
林浅心中冷笑。果然如李乾所料,薛家这是要借抽奖挽回颜面,三折价都能说出口,也是儿戏。不过也好,就当顺便试探他们的底线。
“钱管事的好意心领了。”她故作沉吟,“不过抽奖事关诚信,实在爱莫能助。不过……”她话锋一转,“若是薛家想要挽回声誉,何不堂堂正正地合作?比如共同承办下次的官方彩票发行?”
钱管事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她会反将一军。
就在此时,画舫外突然传来喧哗。墨痕快步进来,附在林浅耳边低语:“郡主,出事了。有人在萌物社门前闹事,说我们卖的玩偶暗藏巫蛊!”
林浅心头一凛,与钱管事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这显然不是薛家的手笔。
“看来……”钱管事意味深长地起身,表情多了几分看戏之态,“林东家的麻烦还不止这一桩。方才的提议,还望慎重考虑。”
回程的马车上,林浅思绪纷乱。巫蛊之说是前朝大忌,若被坐实,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究竟是谁这般狠毒?
“是二皇子在江南的余孽。”李乾听完禀报,神色凝重,“他们这是要赶在抽奖前彻底搞臭萌物社。不过……”他忽然冷笑,“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帮忙?”林浅不解。
“还记得我让你准备的‘特别彩券’吗?”李乾从袖中取出一张盖着王府印信的彩券,“明日抽奖时,我要你亲自抽取三个幸运儿,赏他们‘同游运河,共品御膳’的特权。”
林浅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你要请皇上……”
“皇叔的御驾三日后抵达江南。”李乾目光灼灼,“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窗外忽然下起淅沥小雨,运河上的灯火在雨幕中晕开模糊的光晕。林浅望着街道尽头萌物社的方向,忽然发现对面茶馆的二楼窗口,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是苏墨寒的心腹侍卫。
怎么什么事都有他掺合一脚的影子?他自己被内宅之事所累,还有精力插手江南州?
他不是跟方家,二皇子一条线了吗?莫非,有什么变数?
京城与江南,看似千里之遥,实则暗通款曲。这场风波,远比她想象的更深不可测。
风波,已然掀起。江南州的棋局,因为京城的一纸弹劾,非但没有停滞,反而以更激烈的方式,进入了中盘搏杀。而林浅和李乾都清楚,这仅仅是个开始。真正的暴风雨,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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