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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府内风波

天色渐晚,昏黄倾洒,马车赶在日落前堪堪抵达了丞相府。

“小小姐,到府了。”如兰在一旁说道。

雾畏疲惫地睁眼:“走吧。”

她掀开马车帘子,探出身,倏地,一道朗声的少年音响起,

“表姐!”

雾畏顺声向下望去,忽然,她的瞳孔猛然一缩。

来人是一位头戴红色宝玉抹额,面色俊秀,身长恣意的少年,此时正在马车边向她伸手,笑意盈盈地盯着她。

雾畏恍了神。

此人,竟和莫不平如此相像。

说七八分也不为过。

“表姐为何愣住了,一年未见,就不识得羡之了?”少年的笑容逐渐收敛,他的音色随之低落委屈。

虽是委屈,但伸出的手依然没有放下。

“小姐…这是远定候的独子王鹤公子啊,你们关系向来密切。”如兰附耳悄声道。

雾畏“嗯”了一声,回过神后,她浅笑着,将指尖放在王鹤的掌心里,指尖相触间,少年稳稳抓住。

借着力下了台阶之后,雾畏缓缓抽回手,引得王鹤面色一滞,他伸出的手变得空空,一时没反应过来。

府中门口的总管等待已久,眼见雾畏下了马车之后,连忙上前恭迎:“小小姐,你可算回府了,老爷念叨您许久了。”

“知道了。”

话落,雾畏抬步往府里走,身后的一行护卫和护卫长回到了自己的管辖之地,总管在前带路。

身后的王鹤紧跟其上。

“表姐,你在永安阁可是受了很多苦?”王鹤关心道。

雾畏:“还好。”

王鹤接着道:“听闻那雨泽门的新探门经常欺辱你,当真?”

雾畏思索了片刻,如实道:“的确。”

王鹤顿时义愤填膺:“这些蝼蚁杂碎,竟敢如此以下犯上,下次我定要好好惩处他们!”

雾畏笑了笑,看着他道:“身为侯府嫡子,可不要为了我这种臭名昭著的废柴小姐,而染了一身腥。”

王鹤突然愣了,他脚步顿住,雾畏也停下看他:“怎么了?”

王鹤双眸微闪,亮如宝玉的瞳仁凝视着雾畏。

“表姐在我心中,是顶顶要好的存在,羡之为表姐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表姐千万不要如此贬低自己。”

【师父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存在,不平愿为师父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师父莫要弃我而去。】

雾畏怔住了,王鹤的一席话如同昔日的莫不平,掏心掏肺、真心实意。

曾经,莫不平也如他一般炙热赤诚,恨不得将她如神佛般高高供起,可最后,他还是摆脱不了赤煞殿的至尊诱惑,更撇不清骨子里的杀戮凶残,直到将她逼上悬崖之巅,让她走投无路,以跳崖求生。

世事无常,可叹的是,莫不平居然也死了。

他居然死了。

可雾畏不信。

莫不平和她一样,不惧死,但惜命。

传言说他爱恋自己,因她的死才自杀殉情?莫大的笑话,真令人嗤之以鼻,莫不平最爱的是自己,他绝不会这么轻易地死,定是藏在哪个地方韬光养晦。

雾畏双眼微眯。

王鹤唤了她一遍又一遍,她才回神。

“小小姐,王公子,时间不多了,咱们先去膳堂用饭吧,余下的东西我派人收拾即可。”总管道。

雾畏:“嗯。”

总管挥了挥手,几位下人连忙上前,将如兰身上的包袱卸下。

“小小姐,王公子,请。”总管让开了一条道。

雾畏和王鹤只好止住话语,一路无言。

丞相府极大,穿过几道曲廊,来到后院,院子内小路蜿蜒,府中秀丽景观尽在眼底。

雾畏不禁放慢了脚步,不自觉地观览了起来,葱葱绿意,桥水潺潺,临水的亭阁倒映在水面,昏黄天色下,一只白鹤掠过水面,如此恬静怡人的景象,却令雾畏感到莫名的舒适。

历经了杀伐与昏暗,闻惯了血腥与恶臭,当再次有机会目睹这些纯粹清雅的景观,她的双眸仿若得到一场洗礼,身心受到淬炼,内心逐渐平静了起来。

“表姐,你怎不问我来你府上作何?”王鹤悄悄附耳道。

“不感兴趣。”雾畏低声道。

王鹤的神色顿时变得哀伤,他委屈道:“表姐,你不疼我了,从前你对我可不会如此无情。”

雾畏唇角不自觉上扬。

临近膳堂,夜色也暗了下来,雾畏经过门外,正好望见膳厅的窗纸上倒映着几人的剪影。

总管进门通报,如兰被安排回房整理床褥。

过了良久,总管才传唤雾畏进门。

雾畏没有细想,步履刚踏出几步,身后的王鹤立马拽住了她的手腕。

雾畏:“?”

王鹤面露难色,半响,他道:“表姐,你这次惹祸了。”

雾畏眉头一挑,了然道:“该不会是姜先滔的事吧。”

王鹤重重地点了点头。

雾畏:“他还没醒?”

王鹤咽了咽口水,摇头。

雾畏轻笑出声:“他如此不挨揍,身子骨跟小女娃似的。”

王鹤一惊:“表姐,你那一拳打的是姜先滔的脑门,万一他变成痴傻呆儿,那个泼妇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那又如何,是他先招惹我的,我还手怎么了。”雾畏毫不在意。

“但那杨母可是出了名的恶毒泼妇,等会你进去,绝对少不了一顿打,那该怎办?”

雾畏笑笑道:“能如何,你来救我好了。”

王鹤一脸惊恐。

雾畏得逞般笑笑,转身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踏着步伐缓缓入门。

王鹤在身后咬牙跟上。

雾畏桃粉的衣摆刚入主母的余光里,一只碗破空而来,猛然砸在她的身侧

“砰—”

雾畏矫健侧身,因而躲过攻击,可四溅的瓷片却难免伤到了身后的王鹤。

“嘶—”王鹤在身后毫无防备,被突如其来的碗砸在脚边,零散的碎片划伤了他的脸和手。

原本气急败坏的主母,试图教训下雾畏,给她一个下马威,以报她伤自己亲儿之仇,可眼见雾畏安然无恙,而身后传来王鹤的痛呼声之后,她顿时慌张。

坐在一旁的姑姑姜春突然腾起,快步走到王鹤身边,一脸担忧:“侄儿,伤到哪了,让婶婶看看。”

王鹤委屈地抬起手,手背几道伤痕,他还指了指脸颊,一道清浅的痕迹,他泪光闪闪道:“婶婶,我好疼,这下好了,我该怎么和父亲交代啊。”

姜春有些慌乱:“这才来了一天,就受伤了,侯爷知道定会…”

话落,姜春突然狠狠地瞪了主母一眼,主母变得无措了起来。

转眼间,主母眼神忽然摇向雾畏,似乎抓到了把柄,她目光憎恨,指着雾畏的鼻子骂道:“是你,是你这蠢货,害了先滔也就算了,还害了羡之,还不给我跪下!”

雾畏无动于衷,她就这么安静站着,目光俯视。

主母见状,气急攻心,腾起身抬手就要向雾畏扑去。

一只手突然制止住主母的手。

“缘缘,为何拦我!”主母气愤道。

姜缘缘拍了拍主母的后背,安抚道:“母亲,何必亲自动手,女儿是您的左膀右臂,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即可。”

听到此,主母心中气愤渐消,她被姜缘缘扶在座上,但双眼依旧死死地盯着雾畏。

“姑姑,羡之的伤不容搁置,我已吩咐了下人安排了间上房,药罐立马便能呈上,莫要让羡之俊秀的脸上,落下了伤疤。”姜缘缘得体道。

姜春心中闷气稍许转圜,但并未彻底消气:“你倒是比你母亲做事沉稳,这事,我们可不轻易放过。”

姜缘缘恭敬地行礼道:“是,我们一家人可莫要伤了和气。”

姜春冷哼一声,拉着王鹤便要离开,可王鹤突然犟住,不肯挪半步。

“婶婶,我不想走,我就要待在这。”

姜春突然冷下了脸,食指抵着王鹤的脑袋恨不得戳在墙里,不客气道:“都这样了,还待什么待,赶紧去擦药!”

王鹤拒绝:“我不要,我要和表姐…”

姜春立马打断:“表姐什么表姐,你们有的是机会玩闹,何必逞这一时之快!”

“婶婶…”王鹤耷拉着脸,被姜春拉走,走前王鹤试图和雾畏说些什么,雾畏却笑着摇头,王鹤只好作罢。

两人离开之后,姜缘缘向身旁的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下人心领神会,转眼就将门齐齐关上。

门关上的一瞬,周遭氛围顿时逆转。

膳堂内现有七人,除了主母、姜缘缘和她之外,有一嬷嬷,两位健壮下人,一位贴身侍女。

此时,雾畏背后的两位健壮下人正摩拳擦掌,朝她缓缓走来。

雾畏自然感受到了,但她选择按耐。

姜缘缘尖笑着走来道:“小妹,这次你可闯祸了,闯大祸了,作为四姐,我可帮不了你啊。”

坐着的主母不耐烦了:“和她废话什么,让她赶紧跪下,好好收拾她!这蠢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伤了先滔也就罢了,还在外丢尽老爷的脸,败坏了整个丞相府的名声!简直气煞我也!!”

嬷嬷连忙安抚主母,锤肩捏背道:“主母莫要动气,可别把老爷引来了,老爷向来心善仁慈,看不得小小姐受委屈,但老爷不做,并不代表我们主母不能施以教训,此次定要好好惩之!”

雾畏冷哼出声:“无耻之徒,简直可笑。”

此话一落,顿时让主母炸起,她一扫桌面的饭菜,碎瓦残羹登时泼在雾畏的衣摆上。

雾畏脸色变得极黑,她垂眼,瓷片割伤了她的脚踝,残羹在她的下摆仿佛在猪圈攀爬过一般,此时此刻,她显得狼狈至极。

姜缘缘忽地笑出了声,她缓缓向雾畏走来:“小妹,一年未见,怎么学会对长辈出言不逊了,从前你可是最听我们的话,我们说一你便不会做二,怎地,如今变得如此逆反?”

姜缘缘一边说着,一边绕着雾畏转了一圈,大概是她的衣着太过扎眼,她难掩嫌弃之意,抬起指尖捻起雾畏的桃粉衣袖,啧啧道:“四姐看小妹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一如既往喜欢这等粉嫩幼稚的俗物,唯一的变化大概是……”

她嗤笑道:“残留了不该属于你的傲慢和孤高,小妹……在雨泽门待了半年,就忘了在母亲和姐姐面前该如何跪着了么!”

姜缘缘后半句的话顿时变得狠戾尖锐。

雾畏皱眉,无动于衷。

姜缘缘冷下了脸,眼神一个示意,身后两个魁梧的下人立马上前钳住雾畏的双臂,腿踹向雾畏的膝弯,试图让她跪下。

但雾畏依旧挺拔站立着。

两个下人连续踹了几次,最后还狠狠地往膝弯踢,雾畏险些着地。

姜缘缘在旁催促骂道:“两个废物,连个弱女子都按不倒,我看你们不如滚出丞相府!”

两位魁梧的下人立马振作,两人打算一齐将雾畏压下。

这一举动无疑是激怒了雾畏,雾畏猛然甩手,两位魁梧的下人应声倒地。

姜缘缘瞳孔一震,她看了眼倒下的两位魁梧手下,又将目光扫向雾畏,她指着雾畏的鼻子颤声道:“你,怎么可能,他们可是数一数二的…难道,难道你会武功?你竟在雨泽门学会武功?!”

主母拍案而起,不可置信道:“什么,你这蠢货何时学会武功,怎么可能!”

雾畏笑道:“武功?你们竟愚钝至此,我只是稍加蛮力罢了,内力什么的,我可什么都没有。”

姜缘缘拼命摇头,她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这定是武功,姜竹溪不可能会武功,更没有如此大的蛮力,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雾畏冷下了眼。

主母眼神不善,她恶狠道:“雀,快来试试姜竹溪有没有内力,是否会武功,倘若她会的话,立马就地杀之!”

一旁的侍女雀拱手道:“是,夫人。”

下一刻,雀从靴里抽出一把刀,一脚踏在饭桌之上,翻了个后空翻后稳稳落地,接着起势一刀横在面前。

雾畏拳头捏紧。

倏地,头顶传来一声砖瓦移动的声音。

向来敏感多疑的雾畏率先意识到屋顶有人。

谁在监视?

无论是谁,她都不能暴露自己。

主母等人并未意识到被监视,依旧横行霸道。

姜缘缘笑道:“让我们看看,你究竟是何许人也吧!”

嬷嬷在旁也忍不住笑意道:“老奴就说,小小姐定是死在了那盗贼手中,怎可能还有生还,此人,定是奸诈阴险之辈佯装易容,待雀儿试出此人招式,撕下此人的脸皮,一切便真相大白了!”

“好,甚好。”主母满意道。

这一对话,却让雾畏心生一计,她嘴角暗自上扬,扬声道:“那便来吧。”

雀抬眼,眸中锐利寒光乍现,下一刻,身手矫健的她立马闪现在雾畏身侧,雾畏躲身。

两人就这么你一招我一招地接着,其间,雾畏为了不暴露,故意露怯,放慢身法,掩盖内力,招式愚钝且一板一眼,几个来回间,雾畏被她割了几刀。

雀这才停止。

姜缘缘扬声道:“姜竹溪,你果然会武功,你还有何话可说!”

主母悠悠道:“来人,拿下她,把她押到老爷面前,让老爷亲自撕下她的脸皮,看她如何。”

两位下人就要捉拿雾畏的一瞬,雀突然单膝跪地拱手道:“夫人,小姐,此人的确是姜竹溪,无任何错。”

主母突然拧眉:“胡说八道,怎么可能!姜竹溪不会武功,这人却行云流水,怎么可能是她!”

雀如实道:“此人身体并无内力,方才试招过程中,此人用的皆是永安阁黄阶刺探才使的基础招式,况且她使用的一板一眼,不知变通,接招过程毫无杀伤力。”

主母两眼一怔,她应声坐下,手颤抖地指着雾畏道:“你,怎么可能…”

姜缘缘并不死心,她快步走到雾畏面前,双手拽着她的头,指尖在她脸上到处寻找易容的口子。

“嘶—”

她的指甲毫不留情地刮过雾畏的脸和脖颈,留下各种爪印。

实在没找到易容的口子,她突然尖叫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不是姜竹溪!!”

“姜竹溪没有蛮力,你该如何解释,你怎么会有如此蛮力!”

“稍加练练就能做到了,四姐,不是谁都像你一般清闲自在的。”雾畏笑道。

这话更是激起姜缘缘的愤怒,她忽地拽紧雾畏的发丝,力气极大,她尖笑道:“那我们来比比,到底是你力气大,还是四姐的力气大!”

“砰—”

倏地,一道响彻的踹门声如雷贯耳。

“够了,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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