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齐一进门就看到自家弟弟摸着下巴一副奸邪样,照着脚踝踹了过去。
云慎习武之人下盘稳,又早有准备,受云齐一脚,衣角都没晃一下,但拦不住他告状:“公子,云齐踹我。”
谢青衍不想管他们之间的小官司,问云齐:“查的怎么样了。”
“启禀公子,周承应该是真的死了,他前段时间一直在安州,坐船回江州的时候船翻了,船找到了,人还没捞上来。”
云齐找懂行的人仔细查了船,没发现人为的痕迹。
“他去安州干什么?”谢青衍疑惑。
“喝花酒。”
三人皆不语,挺离谱,放在周承身上,倒也正常。
云慎悄悄问云齐:“是他相好在安州吗?”
谢青衍也好奇,什么花酒需要去安州喝的。
“江州没有青楼和赌坊。”
云齐也是反复查了几遍,才敢确定这个事实。
在云齐的印象里,江南富庶之地,秦楼楚馆能开满一条街。江州的繁华程度不亚于京城,却在几年前关停了所有青楼和赌坊。
“连赌坊都没?”云慎惊呼出声。
“是的,这就要说起周承和姜姑娘的恩怨了。”
“周承曾经开过赌坊,在周明坤刚赴任不久,开业第一天,姜姑娘和周承赌了一场。”
“最后是周明坤进赌坊把周承捞了出来,这之后赌坊就关了,那间铺子也归了姜姑娘,后来改成了茶馆。”
谢青衍沉默,忍不住瞥了云慎一眼,姜元序或许真是个聚宝盆精。
云慎没接到谢青衍打量的视线,着急想知道下文:“然后呢?周承有针对姜姑娘吗?”
“并没有,那之后周承都是躲着姜姑娘走的。而且,周承大半时间都不在江州,而是流窜着去周边府县喝花酒。”
“瞧着恩怨也不大啊,还是姜姑娘占上风。”云慎嘀咕。
这也是云齐觉得奇怪的地方,听周明坤的意思,应该是两人积怨已久才对,偏偏两人并没有多少交集。
“周明坤呢?”谢青衍问。
云齐摇头,什么都没查到,他甚至去牢房旁敲侧击问周明坤了,依旧一无所获。
“云齐、云慎,你们觉得,今天查姜元序的时候,顺利吗?”谢青衍突然道。
两人面面相觑,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云齐道:“江州百姓口风很紧,我提起姜姑娘,他们只一味地夸,我提起周明坤,他们就一味地骂,骂上头了也没扯出两人有什么联系。”
谢青衍笑了,眉眼舒展,嘴角勾起,如玉的脸上,寒冰褪去,暖阳升起。
“看来,我们今天查到的,都是姜姑娘让我们知道的啊。”
云齐、云慎不解,什么有用的都没查到,公子怎么还高兴起来了。
“云齐,派人去安州查周承,往人命官司查,不用管他怎么死的了,姜元序敢做,肯定不怕查。”
“传信给京里,有太子、周家、江州的任何消息,第一时间传到安州。”
谢青衍仔细推敲了一番,又道:“不要用我们的人手了,让京里重新找一队人过来。”
从内阁收到周明坤的罪证,到钦差进入江州,二十五天的时间。
京城到江州,快马送信,只需七日,太子必然是提前给周明坤传了信的。
可周明坤两日前才收到消息。脑子一昏直接抓了吴善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钦差来了,自己也进去了。
这才有了张和进退两难的局面。
姜元序对江州的掌控力,可见一斑。
谢青衍毫不怀疑,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已经出现在姜元序的案头。
“云慎,明日仔细去查百姓钱庄。安排人去借贷,摸清楚他们的规矩。”
云慎谨慎地问:“需要找个脸生的人吗?”
“不用。钱庄大大咧咧开在那儿,就算不是江州百姓借不了也没关系,尽管去问。”
云慎今天既然能查到百姓钱庄,说明这是姜元序允许查的。
谢青衍想到隔壁院子的姜元序,探究的冲动如同桌边的烛火,一摇一晃撵上心头。
农耕时代的夜晚总是格外安静,晨光还没准备好上工,炽红的火舌急不可耐地喊醒府衙众人。
姜元序披上外裳走出院子的时候,恰好碰上仪容严整的谢青衍,她了然道:“谢大人似乎并不意外。”
她昨日让人注意存放证据的屋子,发现谢青衍的人私底下将证据搬走了。
谢青衍观姜元序一副匆匆起来的模样,她身后两位侍女却穿戴齐整,眼里没有一丝睡意,想来也是有所准备。
他昨日差人替换商会的证据,到手才发现那些纸张全涂了防火防水的材料,存放账本的盒子更是刀枪不入的坚固。
“比不得姜姑娘算无遗策。”谢青衍真心实意道。
两人心照不宣,默契地朝人声鼎沸处走去。
那间屋子是单独辟出来的,火势不算大,外边的轮廓还好好的,里面火光一片,几个架子都倒了。
张和焦急地走来走去,指挥小厮救火,但小厮就那么几个,京中官吏离得远远的,既不管火也不管张和,只神色难言地盯着屋子。
姜元序站到张和身后,慢条斯理地建议:“张大人若实在着急,不如去帮忙提几桶水。”也好过在这里瞎着急。
张和这才发现身后站了两尊一动不动的大佛:“姜姑娘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你昨日递的证据可全在里面。”
“我急啊,可着急了。”
“可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平日里连桶都提不起,这连桶带水的,怕不是要了我的命。”
姜元序依旧戴着面纱,张和看不到她的神色,一时分不清她是真着急还是真嘲笑。
一旁的谢青衍忍不住轻笑出声,姜元序的个头极高,比张和还要高,背脊打直,肩膀舒展,没有一点羸弱之感,反而一股子居高临下的睥睨感。
她的语气总是不急不缓,带着江南烟雨的朦胧,并不温柔的声音说起俏皮话总有种破开雾气的明朗感,扮起柔弱,竟也毫不违和。
你说她在装吧,她装的也不尽心,三两下便能判断出她在装,但就是这种一眼看透感反而令人心生警惕,似真似假,非真非假。
至少谢青衍仍不确定,她真是这般促狭的性子,还是全然在装,就如她戴着面纱,却没遮住伤疤,让人一眼看到漂亮的眉眼和狰狞的伤疤的违和感,一半任人猜测,一半任人否定。
谢青衍迎上张和复杂的视线,肃整神情道:“张大人放心,昨夜心血来潮想看商会的账本,便自作主张差人将证据搬去我的院子了,证据如今安然无恙。”
“天呐!”不等张和有所反应,姜元序先惊呼出声,目光灼灼地望向谢青衍,“谢大人真是恪尽职守,若朝廷都是谢大人一般的官员,景朝何愁不兴。”
张和有些挂不住脸,可他也很冤枉啊,纵然要保周明坤,他也不会用如此拙劣的法子,真是好大一盆脏水,他的目光在京中官吏间逡巡,试图找出那个火烧证据的傻子。
谢青衍再次掩唇笑了,他是真的觉得有趣,怎么每次都那么猝不及防,根本猜不到下一句是何等妙语。
姜元序面上依旧言笑晏晏的样子,心里的不安愈甚,到底哪一步出了错,资料分明说谢青衍冷漠疏离,似乎和眼前这个眉眼间兴趣盎然的人大相径庭。
姜元序不禁反思自己,难道是她太搞笑了?不应该啊,张和不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身后的云慎激动地掐住他哥的手,公子这副按捺不住笑意的神情他可太熟了,他看他媳妇儿就这德行!
云齐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神经,抬手拧他胳膊,两人你来我往掐起来。
一旁的十安仍恬静的站着,无论是远处的火光,还是近处的嬉闹,不入眼也不入心,只安静地注视姜元序的一举一动。
而她身边冷若冰霜的百凌却一反常态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姗姗来迟的红日照亮这一片沉默下的波涛汹涌,火灭烟消,众人四散,迎接新一天的明争暗斗。
书卷一下一下敲在掌心,姜元序走得不疾不徐,一步一步,如鬼魅前行,细风掠过裙摆,吹走屋内的燥气,凛冬骤至。
姜元序漠然的视线如一捧积雪,急速往四周散去,如愿熄灭众人的气焰后,高高扬起嘴角。
“各位大人,早上好啊。”
热情洋溢的声音破开寂静,众人忍不住张嘴深吸一口气,手摸上脖颈,揩去悬而未落的冷汗。
真他娘的有病!
大白天穿一身黑,配个金色的面具,还当是罗刹索命来了!
谢青衍也回过神,暗忖这是谁惹她生气了?怎么一来就给个下马威。
“谢大人,我要在哪里办公呢?”
姜元序端的一副春风和煦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方才的寒气逼人。
谢青衍给身边的云齐递了一个眼神,又瞥了眼他面前的桌子,云齐心头一怔,马上有条不紊地站起来。
“姜姑娘坐这里吧。”
云齐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贴心地拉开椅子,示意姜元序坐,稳步走向最末的座位。
“江州粮食商会提交的证据和账本,本官已看过,没什么问题,各位大人再查一遍,今日了结此事。”谢青衍简单下令。
众人心思各异,他们得了吩咐,要尽力找出账本的错漏处,找不到错漏就尽可能拖延时间。
张和动了动身子,准备说些什么,谢青衍却没给他机会,略一抬手,衙役押着一群人上前来。
“张大人,这些是昨夜在吴家出现的贼人,本官今早审了下,初步确定是周家人,剩下的交给张大人了。”
张和顿时大气不敢出,周家人都不长脑子的吗?
“周大人昨日可真忙,怕是儿子出生那日,也没昨日忙的。”又是放火,又是杀人的。
姜元序语气轻快,没有任何惊讶,明显早已之情,乐得看戏。
谢青衍一时无言,他是知道周家有私兵的,也清楚周家人的德行,所以让姜元序留在府衙,又派人守在吴家。
昨夜周家私兵刚靠近吴家的墙根,里头的大狼狗便嚎叫起来,一个布包越过墙头,一支箭紧随而至,布包在私兵头顶炸开,蒙汗药散开,差点把谢青衍的人一锅端了。
吴家的人甚至清楚知道谢青衍的人在哪儿窝着,贴心地给砸了包解药。
“还有,”谢青衍再次丢出一个让人始料未及的消息,“明日开始,姜姑娘的人和诸位一起,清查周明坤贪墨一案。”
"这怎么可以!"
“哪有这样的规矩,简直乱来!”
“谢大人三思啊,姜姑娘毕竟……”
众人议论纷纷,皆是不赞同。
“诸位大人。”姜元序没有辩解,反而好心建议,“不如去牢房问问周大人,或许周大人也是同意的呢。”
众人以为姜元序是威胁,更是气愤,抬首发现上首的两位大人都没反对,一时间也没了声势。
张和神思不属,江州之行和他预计的相差甚远,他确实需要好好和周明坤通通气。
谢青衍凝神思索,已知姜元序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大概率周明坤真会同意,难道贪墨案藏着他不知道的什么秘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