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萝的住处还保持着离开时的样子。窗台上那盆从南方带来的绿植竟然还活着，叶片有些发黄，但在晨光中依然挺立。灰尘在空气中缓缓飘浮，带着一股久未住人的清冷气息。
她们放下行李，第一件事是开窗通风。城市的风与边境截然不同，带着隐约的尾气和远处街市的嘈杂。
“先打扫。”卡萝说着，已经拧干了抹布。
收拾房间用了一整天。莉安负责擦拭家具和清洗积灰的杯盘，卡萝则专注地整理画具和那五幅《根与芽》系列。她检查每一幅画的状况，小心地拂去边框上可能沾到的尘土。
当小屋恢复整洁，五幅画重新靠在墙边时，黄昏已至。她们煮了简单的面条，坐在窗边吃着。城市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与边境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明天去寄画。”卡萝放下筷子，看着墙边的作品。
莉安点点头。她看着《开河》那幅画上奔流的笔触，忽然想起河边震耳欲聋的轰鸣。“李老师会喜欢吗？”
“不知道。”卡萝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
第二天，她们带着打包好的画作去了邮局。工作人员仔细地称重、计算邮费，最后贴上易碎的标签。卡萝填写地址时笔迹沉稳，仿佛寄出的不是一整个冬天的心血，只是寻常信件。
从邮局出来，阳光正好。街边的树木已经冒出嫩芽，与边境那片刚刚露头的苔藓遥相呼应。
“去市场吧。”卡萝说，“该买点新鲜蔬菜了。”
市场的喧嚣让莉安有些恍惚。摊位上摆着各色蔬菜，鲜嫩得不像话。商贩的吆喝、顾客的讨价还价、孩童的哭闹……这些曾经熟悉的声音，现在听来竟有些陌生。
卡萝在一个菜摊前停下，仔细挑选着土豆。她的动作熟练依旧，仿佛从未离开过这座城市。
“要这个。”她指着几个表面光滑的土豆，对摊主说。
回程的路上，她们提着新买的食材，沉默地走着。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背上，与边境那种稀薄的、带着寒意的阳光完全不同。
到家后，卡萝开始准备午饭。她切菜的动作干净利落，刀刃与砧板碰撞出规律的节奏。莉安站在一旁看着，忽然意识到这是三个月来，她们第一次不必为柴火发愁，不必计算着米粒下锅。
饭后，卡萝拿出手机，开始查阅邮件。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神情专注。
“李老师回信了。”过了一会儿，她说。
莉安放下正在清洗的碗，擦干手走过来。
“他说画收到了。”卡萝继续看着屏幕，“联展定在下个月。”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窗外的车流声隐约传来。
“还有，”卡萝抬起头，目光与莉安相遇，“他问你要不要参加。”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却又理所当然。莉安看着墙边那五幅画，想起自己那些记录边境生活的速写，想起卡萝教她调出的每一种颜色。
“我……”她顿了顿，然后点头，“好。”
卡萝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她低头开始回复邮件，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
莉安回到水槽边，继续洗碗。温水冲刷着碗碟，泡沫在指尖滑动。她想起边境结冰的水龙头，想起需要用热水慢慢浇开才能取水的清晨。
现在，只要拧开水龙头，清水就会源源不断地涌出。
傍晚，她们把剩下的画作都拿出来整理。除了《根与芽》系列，还有大量速写和习作铺了满地。卡萝蹲在地上，仔细筛选着。
“这些可以装裱。”她指着一摞画说。
莉安在她身旁蹲下，看着那些记录着边境生活的画面：捡柴的卡萝、凿冰的卡萝、作画的卡萝……每一张都带着那个冬天的印记。
“我想画点新的。”莉安突然说。
卡萝转头看她，等待下文。
“画这里的春天。”莉安望向窗外，“和边境不一样的春天。”
暮色渐渐笼罩房间，她们仍蹲在地上整理画作。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在窗玻璃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这个春天，注定与往常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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