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如期而至，“亲眼”看见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的那一刻，渡鸦从那该死的梦中惊醒。
心跳声几乎响彻整个卧室，渡鸦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手紧紧攥着被子，发丝凌乱。
时钟上的数字跳至凌晨三点，他几乎没有过多地思考，随意地披了件外套便离开了寝室。
值班的医生睡着了，渡鸦走进病房内，隔着玻璃看向诺里斯。
无力感深深溺毙了心脏，呼吸在玻璃上留下白雾。
最安静的时候永远不是0点，而是晨曦即将来临的现在。
曾经温暖他的太阳现在正躺在这里，渡鸦的世界再度变得又湿又冷，极夜降临。
监护仪不知疲惫地工作着，记录着诺里斯的心跳，曲折的信息素饱和度就像是记忆中的那片极光。
顾泽凯对自己说的话是提醒，更是告诫。
渡鸦回去之后查了不少资料，甚至用模拟器恶补政史。只是越看，心中越是荒凉。
渡鸦不是没有幻想过，幻想自己和诺里斯在一起。可理想主义的幻想被相差甚远的阶级不留任何情面地撕扯开，就像现在这样，自己连最基本的探望都要趁着夜深人静时偷偷进行，想到这里，渡鸦的鼻尖微微有些发酸。
诺里斯醒来后看到的第一双眼睛，就是渡鸦充满了哀切的黑眸。
“上…将……”
有气无力的呼唤最终演变成了吐在氧气面罩上的一层白雾。
诺里斯用尽全力转头，看见渡鸦的眼中的哀伤逐渐变为惊讶，随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
先是一个Beta医生跑进了重症病房内的隔离室，随后更多、更杂的脚步声闯了进来。
四周充斥着仪器扫描的声音和说话声，诺里斯刚从深度昏迷中清醒过来，很不适应。
他偏过头去找那个打破沉寂的身影，却只在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中看见他的上将站在隔离房外。
透明的玻璃将两人远远地相隔开。
——别走。
玻璃窗上还残留着淡到几乎快要看不见的白雾，诺里斯眼睁睁地看着渡鸦深深地望了自己一眼，随后便无情地离开。
眼眶几乎在下一秒变得湿润。
诺里斯原本浑身都在痛，可现在心脏的抽疼盖过了一切。
整间隔离房内的Alpha信息素浓度无法控制地飙升。
冰冷的药水推入体内，诺里斯呆呆地望着玻璃窗外，空空荡荡。
直到他听见了窗外的鸟鸣，直到朝阳升起。
前来探视的艾琳娜紧紧抓着诺里斯的手，那双漂亮的绿眼睛沁着泪水，满是担忧与心疼。
“妈。”
诺里斯已经能够半靠着枕头坐起来了，可声音依旧十分虚弱。
艾琳娜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眼泪就决了堤，她从来没有见她的孩子这样虚弱过。往日那个充满活力的诺里斯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眼前这个脆弱的儿子让她的心都碎成了无数片。
“早知道这么危险的话……”艾琳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哽咽。
“好了妈妈，我没事。”
诺里斯抬起手，血管清晰可见，他轻轻地帮艾琳娜擦干泪水，脸上挤出一丝虚弱的微笑，试图安慰母亲，他也不愿意让母亲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斯坦利带着最新的血液样本检测去了，父亲在集团开会，只有母亲被允许在自己痊愈之前的这段期间内进行探视。
听说是凯斯给诺里斯注射的药剂除了问题，从而引发了信息素紊乱，里面甚至掺杂了神经毒素，导致诺里斯彻底陷入昏迷。
好在不是斯坦利所预想中的罕见病症，可到底是谁在演习药剂中参入毒素，军部调差组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线索。
“醒了就好，你已经昏迷了近四周的时间了。”
斯坦利带着最新的血液样本检测结果敲开了病房的门。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看到诺里斯醒来后的欣慰。
“……什么？”
在得知自己已经昏迷了快一个月，诺里斯愣了很久，忽然知道渡鸦上将为什么离开得那么决绝了。
四周的昏迷时间，一个月的毒素代谢，三个月的静养时间，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在康复后的那么短的时间内恢复体力。
那特战队的正式考核怎么办？
诺里斯的手紧紧握着拳，由于用力过猛，输液管中都回上了一段血液，那殷红的血液在透明的输液管中显得格外刺眼。
——原来父亲从来都没有允许自己喜欢上渡鸦，喜欢上Beta。
他早就猜到了，只有兰德尔有这个本事做到这种程度。可他还是无法接受父亲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只是为了告诉自己“不可以”。
“妈，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艾琳娜紧紧握着诺里斯的手，她的手微微颤抖，在听见这句几乎虚弱到无声的话时，手指逐渐松开，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的不舍和心疼。
她望着诺里斯，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缓缓离开了病房。
就连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一切都完蛋了。
病房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仪器的滴答声和诺里斯轻微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诺里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往昔为了进入特战队而刻苦训练的场景。
那些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的日子，那些在模拟战场上摸爬滚打的时刻，那些为了提升体能和技能而熬过的无数个日夜，如今都像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他的眼神逐渐空洞，迷茫和绝望几乎要将他掩埋。
艾琳娜缓缓走出病房，心情沉重得如同压着一块巨石。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在走廊上游走，忽然，在走廊尽头的角落里，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一动。想起斯坦利所说，正是这位长官最先发现他醒来的迹象。
她快步朝渡鸦走去，走近了，艾琳娜才看清渡鸦的面容，那是一张坚毅而又带着几分疲惫的脸。
不经意间，她瞥见了渡鸦肩上的军衔，居然是联邦的上将。
艾琳娜的双手在身前不安地交握着，踌躇许久才开口。
“上将，我是艾琳娜。之前听闻诺里斯醒来时，多亏了您在旁，我一直想找机会当面谢谢您。”
渡鸦微微点头，神色有些复杂：“夫人客气了，我只是碰巧。”
艾琳娜轻轻抬手，将耳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看似不经意地说道：“诺里斯这孩子，一直把特战队视为他的梦想归宿。他为了这个目标，付出了太多心血，没日没夜地训练，身上常常带着伤，可他从来没喊过一句累。”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微微顿了顿，像是在压抑着内心的情绪。
“只是如今这场意外……他身体还没恢复，正常的考核期肯定是赶不上了。”
渡鸦似乎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了。
“我知道军队的事情有严格的规定，不过，我也在圈子里认识不少人，若是您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或者是其他方面的资源，只要能帮到那孩子，我一定义不容辞。”
她的话说得委婉而隐晦，没有直接提及考试资格的事情，但其中的意图却十分明显。
渡鸦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夫人，您的心意我领了。可有些事，我也做不了主。”
艾琳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是我冒昧了。”
“抱歉，夫人。”
看着艾琳娜眼中的希望瞬间熄灭，化作深深的失望，渡鸦的心仿佛被重锤狠狠地击中。
尽管渡鸦名义上拥有上将军衔，可他一直置身于军队权力的边缘地带，认为坚守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做好分内之事，无愧于肩上的军衔便足以在这混沌的世界中寻得一片安宁。
他满足于这种看似超脱的状态，从不曾想过要踏入那片充满阴谋与算计的权力漩涡中心。
可诺里斯的遭遇，就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自身的无力与渺小。
渡鸦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自己过去的选择，那些所谓的 “超脱”，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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