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坐在后座看似安静的姜禾忽然开口了，语气淡淡的，却透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阻止意味：“算了，顾瑶。”
她侧身转向姜禾，语气里全是调侃和揣测，“我刚刚就觉得哪儿不对劲。你平时出门打车都要确认车牌、司机评价，今天居然一句话不说就跟我一起上了陌生人的车？”
说到这，她故意顿了顿，又看了眼前座那个高高的背影，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地继续：“我当时还以为你是颜控一见钟情了呢，姜姜也有春天了是不是？”
季如川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眼神仍盯着前方，耳朵却忍不住微微发烫。
顾瑶没等姜禾回应，自顾自接着说：“可后来又想不对，明明是我在和她讲话，她却连正眼都没怎么给我一个，倒是你，什么都没说，她就直接把伞递给你，还不容你拒绝。”
她说着说着，眼神越发狡黠，像是小狐狸似的盯着姜禾，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你们俩……认识吧？要是不认识，我现在就吃。”
还没等顾瑶说出自己到底要“吃”什么，车里的气氛忽然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倏地一静。
越是安静，车厢内的气压反而像被悄无声息地压低了几度。
顾瑶敏锐地察觉到这股微妙的变化，她顿了一下，装作不经意地整理头发，指尖拢过鬓角那缕微卷的发丝，又轻轻撩了撩耳后。那点不安，在动作之间露了出来。
她没再开口，只低头拿起手机，假装翻看消息，实则飞快地给姜禾发了条讯息：
【你们俩……谈过？】
旁边的姜禾正静静地望着窗外，脸上映着外头纷飞的雨灯。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瞥了一眼，看清那短短的一行字时，指尖顿了顿。
她没多做犹豫，像是怕再慢一点就会被顾瑶当场说出口一样，飞快地回复：
【嗯。】
顾瑶几乎是秒回消息的那一瞬间就收到了回复，她一眼看见那个字，整个人像被电了一下似的直起了身子。
她睁大眼，嘴巴微张，仿佛想要发出一点惊呼，但又被自己反应过来，赶忙捂住嘴，一副“我现在要昏过去”的模样。
顾瑶一手捂着嘴，一手手机飞快地打字，消息一连串地轰炸过去：
【我的天呐！！！我不行了！！！姜姜！！！】
【你不是说你是无性恋来着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居然和她谈过？？？】
【什么时候的事？你俩什么时候谈的！】
【你们俩现在还在谈？】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姜姜你不讲武德啊！】
坐在她身边的姜禾手机几乎没停过震动。她沉默地看了一眼疯狂跳动的消息列表，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
在车里这样私密又封闭的空间里，顾瑶的八卦之火烧得格外旺，姜禾深知她要是现在不回复点什么，顾瑶会直接发出声音问她。
她慢悠悠地低头，指尖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字，
【别激动，乖乖。早分手了。】
车里一时静得出奇,顾瑶打破沉默。
她侧过脸，笑意盈盈地盯着前排，那张线条清晰、剪裁干净的侧脸在昏黄的路灯光里像是雕刻出来的一样。
她慢条斯理地打开包，掏出镜子和唇釉，姿态懒散却精准，偏偏她就是这种张扬而不令人讨厌的美人。
“哎，”她开口，语气带着点故意的夸张，“真是可惜了，今天居然遇到这么帅的T，我心都化了。”
姜禾转头看了顾瑶一眼，似笑非笑，眼神像是在说“你差不多就行了”。
“好了好了，”顾瑶摆摆手，“我就开个玩笑。说真的，多亏你今天来接我们，不然我跟姜姜今天真得淋成落汤鸡。”
她说话时把镜子收好，又掏出手机开始刷起来，一边噼里啪啦地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
“等会在前面那个商场放我下来就好，我跟别的帅T还有约会。”
姜禾：......
季如川：.......
等看到季如川将车缓缓驶入商场的地下车库，顾瑶一边理了理自己大波浪的卷发，一边笑着解开安全带。她临下车前回头冲姜禾眨了眨眼，“拜啦，姜姜。”
她又看了一眼前排那个依旧面无表情开车的帅气侧脸，“帅姐，回见。”
话音落下，她踩着细高跟，优雅地下了车，裙摆一摆一摆地朝电梯方向走去。
车门“砰”地一声轻响，空气也随之一滞。
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雨点拍打在车顶的声音忽然变得格外清晰。季如川发动车子，深吸了一口气，头脑里却只剩下几个字。
我怎么被出柜了？
姜禾看着顾瑶撑伞走入商场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她重新靠回座椅，终于能静静地看一眼这辆车的内部。车厢里出奇地干净，中控台上空无一物，姜禾的目光停留在前排副驾的空位上，忽然生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这儿如果挂一个玩偶，可能会更有生活气息一点。
可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驾驶座上的人神情淡漠，双手握着方向盘，视线专注地望着前方。她的轮廓线条变得更清晰了，眉骨更分明，脸庞在昏黄灯影与雨滴交织的折射中显得沉静又成熟。
姜禾默默看着那张脸，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那种熟悉，是在长久分别后从记忆深处被某种气息轻轻唤醒的熟悉。
她眼神缓缓移开，落向车窗外仍旧一帧帧倒退的街景。
太久了。
这个念头像是悄悄从胸口浮起的一句低语，不疾不徐地在心里沉落开来。太久了，久到她已经记不清对方声音的温度，也久到她一度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把季如川从心里挪出去、放干净了。
可为什么现在，会有点想哭。
姜禾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眼睛望向窗外。雨还在下，断断续续地拍打着车窗，像是有意拖延这趟路程的终点。她强迫自己别再看前座的那个人，不去想那些已经翻篇的过往。
可前面的人忽然开了口，声音低沉干净，不紧不慢，却又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平稳。
“我现在在这附近上班，”季如川说，“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联系我。”
说话的同时，她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往后递过来一部手机。车正好在等红灯，车厢里安静得有些过分，只有雨水密密地敲击着玻璃的声音。
姜禾转过头，看着那只手，那只曾在课间偷偷递过纸条，也在她难过时紧紧握住她手的掌心。
修长，干净，掌骨分明。
季如川就那样将手机递过来，屏幕亮着，页面停在联系人添加界面，像一份悄无声息的请求，又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姜禾本能地想说“不用了”，话几乎已经到了嘴边。
可她一抬眼，就看见了前座那张熟悉的侧脸。
雨天的光透过挡风玻璃落在季如川脸上，她的轮廓柔和又克制，眼神却亮晶晶的，她没看姜禾，却仿佛又在等待回应，一动不动，像怕自己多说一句就会惊扰了什么。
那双眼睛还是那么亮，藏着不肯熄的光，也藏着姜禾曾经熟悉的温柔。
姜禾微微一滞，心头泛起一点不知名的情绪，是动摇？还是说，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真正想过拒绝。
于是她接过手机，指尖碰到她掌心的一瞬，像是落雪轻飘飘地砸进了一滩尚未结冰的湖水里，涟漪悄无声息地漾开。
她没有多想，点下“添加”。
手机还给季如川时，姜禾没有看她，只是转头望向窗外，假装在看雨。但心跳，却比刚才快了不少。
车厢里一时无声，连雨水拍打车窗的声音都被压得低缓。季如川接过手机，没有说话，却悄悄弯了弯唇角。
刚刚添加完联系方式，气氛有那么一瞬的宁静。
季如川看着前方的车流，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刻意放轻：“对了，我有个朋友……在你们公司上班，叫程聿。她没打扰到你吧？”
姜禾闻言，偏过头去看她一眼，目光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心里却默默应了一句：果然如此。
她早就觉得程聿今天对自己过于热情，那种“不是很熟却仿佛什么都知道”的感觉太明显了。
“没事。”姜禾轻声回，“原来是这样。那……也是她告诉你，我今天会在这里开会？”
季如川的手指动了动，方向盘转得极小极稳，仿佛是要掩饰什么。她“嗯”了一声，眼神依旧望着前方，却没敢再去看姜禾。
只是那一瞬，姜禾分明看到她耳根红了。
车内温度并没有升高，但姜禾忽然觉得空气仿佛被轻轻搅动了，像是有什么悄悄浮上了水面，却又很快沉了下去。
季如川看起来仍然冷静，可她的表情太好读了。那点局促，那点怕被看穿的慌张都落在了姜禾眼里。
姜禾却没有再追问，她把脸转回车窗，看着车窗外模糊的灯光和雨丝在玻璃上斜斜落下，嘴角却悄悄勾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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