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斯熠刚打开车门，就被扑面而来的季云川的气息冲得喘不过气。
他佯装淡定地坐上去系安全带，鼻子却有自己的想法，开始绵长的深呼吸。
季云川已经在发动车子，身姿挺拔，修长的指节搭在方向盘上，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白斯熠想起来上一次坐这车还是王超开着去保养。同一辆车，王超开就像个司机，季云川却像是从大劳下来，纡尊降贵开了奔驰。
季云川看了他一眼。
“笑什么？”
“没什么。”
白斯熠摇摇头，没回答。
“抱歉啊，我没驾照，还得你开车。”
“是王超他爸请你过来帮忙的？”
季云川也没回答，转而问他：
“我进去之前，你的后半句话是想说什么？”
“‘这猫我要了，你开个价吧’？”
“……”
白斯熠无奈。
“在你面前人都是透明的吗？”
季云川不置可否。
“我在门外看你控了场，还以为不用进去了。你明明有简单解法，为什么不用？”
简单解法？
白斯熠看到季云川的表情平时还要冷几分。
“你是说，以暴制暴？”
“嗯。”
前方红灯，季云川踩下刹车。
“男的是个有点文化的利己主义者，胆子不大。”
“我能让他妥协，不光是因为证据，还因为我说中了抢险队和交J的处理方法，又多次提出要报警，让他怀疑我上头有人。”
“他会怕权力，就一样会怕武力，你只要真的表现出地头蛇的形象，他自然就怂了。”
马路旁是个菜市场，一位老大爷正从门口走出来，左手拎着一只鸡，右手提着菜。
门里面是各种摊位，白斯熠一边听，一边看赶苍蝇的布条转圈。
“是哦，我怎么没想到？”
季云川看过来，视线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些。
白斯熠发现后，又咧嘴笑起来。
下个路口，白斯熠告诉季云川要左拐。
季云川变了道，问他：“上山吗？”
这里离山还有一段距离，白斯熠侧目：
“你对林市很熟？”
“来过几次。”
“景点你肯定都转过了，最喜欢什么？”
季云川没思考，直接出口：“南峰。”
“难怪要住在索村。”白斯熠点着头。
索村是南峰的一个极佳观摩位置，建了很多民宿酒店，游客众多。
“那你登山吗？”
季云川的视线再次探过来。
“据我所知，南峰只有专业的登山队有资格攀登，普通人不是那么好加入的。你这么问，是能带我去？”
白斯熠挑眉：“我能带，你去吗？”
季云川：“不去。”
车顺着盘山公路往上走，在白斯熠的指挥下拐进旁边的小岔路。
开了没一会儿再次转弯，进入一条全是石子的搓板路，一边是山体，另一边是湍急的水流。
经过十几分钟的颠簸，终于回到水泥路上，已经到达另一座山头。
感受到季云川的视线，白斯熠一挑眉。
“怎么，怕我给你卖了？”
季云川没接这个玩笑。
“你不开车，平时怎么走？”
“要么骑马，要么11路公交。”
“走路？”季云川的声音终于能听出一丝波动。
“对啊。”
白斯熠憋着笑：“大山里的娃苦吧？”
“怎么不搬到城里？”季云川又问。
“上学的时候只能住城里，现在放假才能来这儿。”
“至于为什么要来这儿……”
白斯熠扬了一下下巴。
“翻过这个山头就知道了。”
翻过山头，车速自然慢下来。
山坡上遍布格桑花，下面的山谷里有一条小河，映出天空白云。
小星光正在河边喝水，听到动静猛地抬头，加速跑了过来，眼睛在阳光下闪着光。
季云川看着窗外，没说话。
白斯熠看着季云川，也没说话。
离近了，小星光看到白斯熠，嘶鸣了一声冲过来。
“车停旁边空地上就行。”
白斯熠解开安全带，对着小星光比划了一个手势，小星光竟一下停住，站在原地摇了摇蓬松的大尾巴。
停好车下来，小星光这才跑过来，亲昵地在白斯熠身上蹭了蹭。
撸了两下毛，季云川也朝这边走过来，白斯熠抬头：
“介绍一下，这我家好大儿，名字叫星光。”
季云川看着马，点了点头。
白斯熠又转向星光：“这位是……”
瞥了一眼季云川，“你季叔叔？”
说完，自己嘎嘎笑了起来，宽肩耸动不止。
小星光很快跑走，从高处俯冲下山谷，在河里踏着水花。
“你家好大儿挺活泼。”季云川淡淡地说了句。
白斯熠往帐篷走，边走边说：“散养的都这样。”
掀开布帘，看到里面的桌椅、煤炉，还有床，忽然意识到季云川就在他的身后，脚步一顿。
调整了一下呼吸，他钻进去，拎出折叠桌和两把椅子，摆在草地上。
“坐一下，还是走走？”
季云川略过他直接往山谷下面走，清冷的声音传过来：
“不坐了，车开得久。”
白斯熠“嗯”了一声，坐在了椅子上。
“我懒得动，坐会儿。”
和他料想的一样，他没跟过去，季云川明显自在了一些。
快下到谷底的时候许是走热了，他解开衬衣袖口的扣子，把袖子挽上来。
白皙的手臂露出一截，在他收缩的腰线旁晃动，白斯熠的目光停留了一会儿，费了些力气才移开。
季云川在河边驻足，一待就是半天。
白斯熠闲来无事，盯着四周的格桑花，开始数花瓣。
格桑花还有个名字叫八瓣梅，传说谁能找到九片花瓣的格桑花，就能得到永远的幸福。他上初中的时候有一阵特别流行找九瓣格桑花，一直也没听说谁找到过。
当然，他这会儿屁股都没抬，能找到才怪。
路的尽头传来车声，白斯熠听出有两辆，起身迎过去。
王超换了辆皮卡，副座带着他妈妈，后面的货斗里拉了一堆东西。
王超他爸开着小五菱，喇叭里放着广场舞神曲，黝黑的脸上扬着笑，露出一口白牙。
就是小五菱的音响真心不敢恭维。
王超妈妈是臧族人，见面后白斯熠和她都双手合十道了句“扎西德勒”。
白斯熠又对王超爸爸说：“欢迎叔叔过来~”
“诶，小白~又见面了~”
王超爸爸跳下车打开皮卡后盖，撑了一下爬上去。
白斯熠过去帮忙，王超爸爸也没客气，站在高处往下递东西。
白斯熠刚接过烧烤架，王超就过来抢。
“去陪川神啊，在这儿干啥？”
“来，给我，我搬。”
烧烤架的运动轨迹一点没变，白斯熠将它稳稳地放在地上，朝山谷里看了一眼，又去接别的东西。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自来熟的。”
王超用他的细胳膊端起烧烤架呼哧呼哧地挪着小碎步，声音有点变形：
“不自来熟，那不更得好好安排？不搭理人家算什么？”
白斯熠把东西放好，追上王超，从他手里拎走了烧烤架，像拎着一个轻飘飘的塑料袋。
“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
两手空空的王超看着白斯熠的背影，骂了一声。
然后就被他爸拍了拍后脑勺。
“把柴火放哪了你？”
王超捂着头。
“柴火？”
“不就在车里吗？”
“车里没有啊。”
王爸爸叉着腰，瞪着自家傻儿子。
“没有？”
王超呆愣了足足半分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柴火的前世今生，最后一拍脑门。
“卧草？！”
脑门被他爸又拍了一下。
“说什么脏话？”
“不是，哎呀……”王超傻了，“我拿着柴火过去装车，你那会儿在装别的东西顾不上，我又想起来火盆没拿，回去拿火盆的时候又顺手把柴火放在了一边……”
“怎么了？”
白斯熠刚带王妈妈去帐篷里煮酥油茶，听到王超的话走了出来。
“我傻逼了。”
王超苦着脸，指了指地上的不锈钢大盆。
“带这么大个盆，柴火落家里了。”
“你这儿有柴吗？”
白斯熠摇头。
“我平时不生火，最后一点干牛粪刚被阿姨投进炉子里。”
“咋办？要不我回去拿？”
王超问了一句，王爸爸瞪着眼：“问个毛，还不快滚回去拿？”
王超认命地往车那边走，被白斯熠拦下。
“别折腾了，不点火氧气还能足一些，他刚来，多少有点不适应。”
王妈妈也从帐篷里走出来，叫住王超。
“不生火，星星会更亮。”
她说的汉语带着臧族人特有的顿挫，听上去好像一句高深的梵语。
白斯熠竖了个大拇哥，就见王妈妈转身拎了两大袋子暗红色的牦牛肉砸在桌上，中气十足地喊道：
“串肉了，都过来！”
一声令下，王爸爸和王超俩人同时围过去，麻溜地解塑料袋。
白斯熠也准备动手，被王妈妈一把推开。
“你去招待客人。”
白斯熠笑着摸了摸鼻尖，转身往下走去。
不到半分钟，白斯熠下到谷底。
小星光见他下来，悠闲地踱过来，伫立在旁边。
“它没戴马鞍。”季云川用的陈述句。
白斯熠“嗯”了一声，“养他本来就不是为了骑，谁知道他自己看见别的马驮人，非要我上去，后来还是配了鞍。”
说完摸了摸马头，指着季云川：“驮着这个叔叔走两步？”
“不必……”
季云川刚开了口，小星光哒哒踏过来拱他的手。
季云川的手似乎僵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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