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川看着眼前轻松爬坡的高大背影,眸色很深。
每次靠近他,都有一种莫名的窒息感。
喘不上气,却本能的想多吸几口。
小星光似乎能听懂人话,乖乖站在原地等,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任由他摸鬃毛。
食草动物的毛摸起来没有食肉动物光滑,是类似干草丝的手感。
感受着上面太阳的余温,季云川看了一眼已经飘远的灰白色发丝。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蹙起眉,收回了手。
马鞍不一会儿就被取回来,套在马背上。
“会骑吗?”
“会一点。”
季云川收束了缰绳,撑着马鞍蹬上马背,坐稳后习惯性地“啧啧”了两声。
马一点没动。
他一下知道了问题的关键,用小腿去夹马肚子,小星光这才迈开步子。
白斯熠脸上挂着笑意:“在国外学的骑术?”
“国内。马场教的都是国际马术。”
季云川坐在马背上慢慢沿着河边走,阳光从水面反射过来,令他眯起眼。
“所以你们喊‘驾’和‘吁’吗?”
在一个圈子待久了,难免会出现回声室效应,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这样的。
但世界可能远不止如此。
白斯熠跟着他们一起走,边走边说:
“沟通方式不同而已,哪里的马都是马。”
季云川却觉得这话很妙。
“看山是山?”
白斯熠对上他的眼睛,挑了一下眉。
“还是你有意境啊,我就是字面意思。”
“他是匹马,不是一匹狼。”
不知为何,白斯熠越说是字面意思,季云川越觉得有深意。
对视了一会儿,见对方没解释,便也不再多聊。
“能骑快吗?”
白斯熠“嗤”了一声,“他巴不得呢。”
季云川加大力度夹马腹,小星光开始加速。
周围的景物快速后退,冷风将衬衣兜成圆鼓鼓的形状,激得他后背发麻,他却只觉得过瘾。
跑了几十米,星光减了速。
水声比刚才大,季云川探身一看,发现前方有个地势落差,河流冲下去形成一处小瀑布。
再往前河道变宽,流速渐缓,水面被鹅卵石拦出鱼鳞状的波纹,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更远处山峦迭起,河流被分成几股,流向未知的远方。
他勒了马,静静眺望了一会儿才调转方向。
白斯熠已经往高处走去,头还扭向他这边,抬臂挥了挥手。
山上帐篷旁,王超也朝他招手,烧烤架上已经冒起白烟。
季云川拉起缰绳开始爬坡,白斯熠在远处看到,指着山顶冲他喊:
“比赛吗?”
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山谷中荡起回音。
季云川没回话,默默了提速。
白斯熠弓起腰跟上他的速度,和他并驾齐驱。
甩臂的姿势自然又极具野性,甚至有些不像人,像兽类在追猎。
“我当裁判!”王超听到动静,撂下火钳跳了起来。
季云川收回目光,专心驾马往上冲。
前方接近山头的位置有一个陡坡,直接落蹄容易打滑,最好是跃上去。
念头刚起,小星光猛地跳了起来,在空中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稳稳踏上山顶。
“川神胜!!”
王超一边喊,一边朝这边跑。
白斯熠也已经登顶,遥遥望过来。
阳光把他脸上、身上都染成橘色,嘴角还噙着笑,眼里仿佛只有自己。
季云川心头微颤。
“我靠太帅了吧川神!!”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这世上还有你不行的事吗?”
王超看着挺激动的,跑起来的速度却慢得很,人没到,嗓门倒是不小。
“不行了,我宣布从今天起我也要当川粉!!”
“粉什么,是星光厉害。”
垂了一下眸,季云川从马背上跳下来。
来高原刚一天多,运动过后还是有点上不来气。
他喘息着从王超身边走过,王超还在嘟囔:“我现在也是认识川神的人了,太不可思议了!”
白斯熠走过来,看了一眼季云川,问王超:“你们备的有氧气瓶吗?”
“氧气瓶?我问问……”
王超直接扯着嗓子喊道:“老爹,你车上有氧……”
季云川赶紧阻止他们:“不用,暂时还用不上……”
王超爸妈却还是听到了,起身过来。
“我在你车里放的有氧气瓶”,王爸爸说,“车钥匙给我,我去拿过来。”
王妈妈也劝他:“吸点吧,别扛着。”
王爸爸一直摊着手掌,季云川推脱不了,只好拿出车钥匙放在上面,王爸爸一收手,转身快步走去。
王妈妈则引着他去桌边坐,将倒好的酥油茶推过来一碗。
“喝点酥油茶能好点。”
“刚才倒的,已经不烫了。”
季云川视线微凝,道了谢,端起放在他面前的精致木碗,往嘴里送了两口。
温热香浓的酥油茶一路滑到胃里,身上的寒气一下驱散了不少。
王爸爸很快取回来两罐氧气瓶,他接过吸了几口就不再喘了。
落在他身上的那道担心的目光这才收回去。
“火可以了,本大厨要开始烤肉了!”
王超搓着手,拿来之前串好的肉串,放上烧烤架,熟练地刷油撒粉。
太阳已经落山,火光燎着牛肉块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不一会儿,第一批烤肉出炉,上桌就被一抢而空。
三双手不约而同地拿起好几串肉串往季云川的盘子里放,直接把季云川的盘子挤满,公盘里转眼只剩下两串。
白斯熠和王超爸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憋住,一起笑起来。
趁他们笑的工夫,王超已经吃上了,边吃边含糊地说着:
“早知道我直接放川神面前得了。”
季云川无奈,起身想将肉串分回去,王超爸妈却捂起盘子。
令他没想到的是,白斯熠也站起来,一把拉开王爸爸的手,季云川眼疾手快把肉串塞进去。
在王爸爸错愕的眼神里,白斯熠笑道:
“叔叔阿姨,你们最好还是收下,不然一会儿填不饱肚子可别怪我~”
“呦呵?”王爸爸一抬眉毛,“挑衅?”
白斯熠:“还真不是。”
“王超有跟你们说‘季先生’是干什么的吗?”
王爸爸也没拘着,拿起肉串啃起来:“说了,就是我们记不住,是打……什么来着……?”
“不用记住,一会儿抢一次肉串你们就知道了。”
“职业选手的手速,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说着,白斯熠看了过来,对上他的视线,嘴又咧开了。
下一盘肉上来的时候,季云川一把握住一半的签子。
王超爸妈这才伸手。
如他所料,白斯熠没动。
季云川将抢来的肉串给白斯熠分了一多半。
白斯熠还看着他,浅灰色眼中的亮光似乎在跳跃,看得季云川的心情也跟着跳跃了一下,低声说了句:
“尊老爱幼。”
嚼着肉,吃着糌粑,几杯酥油茶下肚,天色渐渐暗下来。
王超也坐过来,探着脑袋喊自己老妈“来点音乐”,王妈妈擦了擦手,从王爸爸口袋里掏出车钥匙。
她从车里拿出了一把臧族特有的六弦琴。
看到那独特的长直手柄,半葫芦形的琴箱,以及包在上面的蟒皮,季云川的脸色白了白。
记忆里的画面再次浮现出来——
漫天星空下,跳舞的人群,跃动的篝火,以及正把玩六弦琴的母亲。
年幼的自己躺在草地上认着星系,刚认到北冕座和牧夫座,夜空被母亲的脸挡住。
——“我学会一首曲子,弹给你听啊~”
——“你弹可以,往后退两步。”
——“你这样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哦。”
母亲嘴上吐槽着,身体却还是往后退了两步,仰头看天。
“在看哪个星座?教我一下?”
——“那里。”
季云川伸手指向某个方向。
“有一颗鲜红色的亮星,向上伸出3颗星,像个利爪,背后挂着一串弯钩,像一根垂下来的尾巴。看到了吗?”
——“诶,还真是,那是什么星星?”
——“天蝎座。”
母亲脑袋又探过来,遥远星球上耗费几万年时间抵达地球的光被两颗黑玛瑙取代。
——“挺会啊你?看来我是多余担心了。”
后来,母亲走后很久他才知道,他和母亲的星座都是天蝎座。
却已经没机会告诉她,自己当时只是碰巧认到那里,并非刻意为之。
还是应该担心的。
轻快的琴音将他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王妈妈手法娴熟地拨着弦。
王超在一旁哼着不成调的歌。
王爸爸问白斯熠什么时候开学,说要一起去找白斯熠的父亲,白斯熠说还没定下来,猫的事还得再安排。
说着朝他看过来,脸上盈着笑意。
天空中开始能看得到星星,但是云很多,不明朗,不是观星的好时候。
季云川却盯着时隐时现的天蝎座,看了半晌。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季云川挥手说了声抱歉,拿起手机走到一边。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陆胤。
“你在哪?”
“林市。”
“挺舒坦嘛,比赛完直接飞过去的?”
“有事?”
陆胤“呵呵”笑了两声。
“怎么样,终于结束了五年牛马生涯,有什么感想?”
“有事快说,不说挂了。”季云川微凉的声线在晚风中散开。
“说说说,拗不过你。”
电话那头打开了话匣子:
“你听说了吗?SYG现在傍上秦家,在圈内放话,说哪个战队要是签你,就是跟他们作对。”
“亏你还一直惦记SYG的知遇之恩,给他们当了五年牛马。”
“想想还挺令人唏嘘的,五年前是你那个便宜爹封杀你,SYG收留你,结果五年后屠龙勇士终成恶龙……”
听到SYG的做法,季云川的眼底没有丝毫的波动。
而当陆胤提及父亲的时候,他握着手机的指节捏的有些泛白。
“之前应该有不少战队联系你,现在再回消息就难说了。”
“怎么样?肯接受我的建议了吗?”
那边继续追问,季云川保持沉默,朝远处踱了几步。
“诶你不是吧,还犹豫?”
“咱自己搞个战队,有了话语权就不用仰人鼻息,这里的利害关系还用我给你讲吗?”
“说难听点,你都23了,还能打几年?总得想想以后的发展吧?”
“没有人愿意受制于人,我也不例外。”
季云川停下脚步。
“但我最想要的从来都没变。”
哪怕是当了五年牛马,他最想要的仍是奖杯和金色雨。
初心也好,执念也罢,很难说放就放。
“知道你想拿冠军。”
陆胤的语气有些无奈。
“咱们圈子里从小就数你最要强,做什么都要争第一。可是咱自己组队也不耽误你夺冠啊?”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季云川眺望向谷底,河流尽头的分岔。
如果没有额外的水流汇入,分支一定会比主河道细。
同理,精力投入到俱乐部的管理上,必定会挤压训练时间。
他不想因此而与冠军失之交臂。
除非……
心念一动,季云川转身,看向总是挂着笑脸的少年。
既然不是开挂,他能成为额外汇入的水流吗?
“再给我点时间,两天内给你答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