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江水的颜色他是看不出来的。
自己刚才的有感而发，其实只是对牛弹琴。
季云川花了些时间才消化掉这个事实，抬手揉了一下眉心。
“上车，去吃饭。”
“你没有要问的？”
季云川已经走到车边，听见白斯熠的声音，从刚才的位置传来。
回头看了一眼，他已经收了笑，站在原地没动。
拉开车门，季云川用眼神示意他过来。
“看得出来，色盲对你打游戏影响不大，而且……”
“什么都要我亲自问，那我未来花钱请教练的意义何在？”
白斯熠本能地迈步过来，表情由平静到错愕再到惊喜快速变化着，几秒后眼底的光又回来了。
“你决定要自己建战队了？”
季云川拿出手机给陆胤发了条消息。
“握着一手好牌，没道理给别人打工。”
电话很快响了，正在开车的季云川用余光扫了一眼白斯熠，按下免提。
“还真同意了？你这也太突然了。”
陆胤的声音从里面飙出来。
“说说吧，拒绝我两次，这次怎么想通的？”
“突然什么？”季云川语气平淡，“说了两天内给你答复。”
“加入联赛需要买名额，融资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别急啊~”
陆胤没回答，语气不紧不慢。
“先说怎么想通的？”
季云川将注意力转移至余光里那一截结实的小麦色手臂上。
“多了张底牌。”
“底牌？”陆胤反问。
“嗯。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新盟友，白斯熠。”
从季云川按下免提就开始呲牙的白斯熠身体微微前倾，冲着手机打了个招呼：
“你好，我是白斯熠。”
“这位是陆胤，我发小。”
季云川向白斯熠介绍后，陆胤才反应过来，接着便笑出来，发出很大的气流声。
“哥们幸会，我是陆胤。”
打了声招呼，陆胤转而问向季云川：
“行啊川儿，革命队伍日渐壮大啊？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没听你提过？”
感受到副驾投来的目光，季云川神色不变：“刚认识。”
“行，挺好。正好你开了免提，我把目前的情况给二位说一下……”
陆胤的社交技能点满，体面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季云川却听出调侃之意，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不自觉捏了一下，手背多了条青筋。
对于白斯熠的听力来说，开不开免提没差别，开免提还能拉一波好感度，让刚结盟的关系更稳固。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白斯熠的信任程度确实有些超标。
“联赛的参赛队伍现在固定16支，没有升降级赛，想加入唯一的办法就是买名额，而即便是买成绩吊车尾的KO和Xanadu，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笔钱是前期就要融出来的。”
因为白斯熠的缘故，陆胤把背景信息介绍了一下，而后问道：
“后天有个慈善晚宴，川儿你能回来吗？”
季云川：“可以。”
“咱们的新盟友呢？一起回吗？白……”
“抱歉没记住名字，白什么来着？”
“白斯熠。我一会儿我跟他商量。”
季云川说完，白斯熠的唇角勾了起来，电话里同时传来一声轻笑。
“白斯熠，记住了记住了。”
“那行，你俩商量，商量好给个信儿，我在海市等着给你们接风。”
“好，挂了。”
季云川按断电话，听到白斯熠说：
“融资的事我也可以帮忙，做直播还是挣了一些的。”
前方有辆慢车，他一边打方向盘超过去，一边“嗯”了一声。
“理性入股就行。”
白斯熠也不笨，看他的反应就猜到缘由：
“需要很多？”
季云川点头，“2到3亿。”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我去”。
季云川侧目，看到向来颇具掌控感的少年难得露出了一个属于这个年纪的表情。
没来由的生出点笑意。
“资本的运作而已，不是让你真金实银地拍出两亿，能撬动这些资金就行。”
“等回去以后，跟着我和陆胤你会经常接触这些，如果你不排斥的话。”
白斯熠应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车里一下安静下来。
小孩还挺敏感？
默默开了一段路，季云川打破沉默：
“后天……”
没想到白斯熠也同时开口：
“后天……”
季云川停下，示意白斯熠先说。
“呃……”
白斯熠皱起眉。
“后天我不一定能跟你一起回。”
“宠物医生说小黑猫需要去低海拔的地方，还坐不了飞机，要坐车慢慢走。”
“我要是陪他，一耽搁就是十天半个月，找司机带他又有点不放心。一个小脆皮，本来就没几滴血，一路颠簸，身边再没个熟悉的人，我怕他嘎路上……”
他说了一长串，季云川静静地听完才接：
“想送就去送，时间上不用多虑。”
白斯熠的面色更沉。
“我是来帮你的，结果不光能力有限，还要拖你后腿……”
季云川没当回事，他要的只是一个合格的队友而已，于是淡淡地回了句：“没拖后腿。”
白斯熠点头接受，能看出来兴致还是不高。
倒也正常，18岁，能做到他这样已经算成熟的了。
然而下一秒，少年的上半身整个转过来，面朝他道：
“拖后腿也没办法了，我明天再去问问宠物医生，如果还是一样的说法，我也只能慢慢走。”
“先跟你和陆胤道个歉，以后我加倍出力。”
言辞间的恳切和力量感，让季云川不由得顿了一下。
在饭店简单吃了个晚饭后，季云川把白斯熠送回家。
车停在山坡上，白斯熠正要拉门，季云川开口道：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你是我带着打电竞的，理应跟你家人打个招呼。”
吃饭的时候白斯熠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告诉他明天要回趟家，王超和王父也一同去。
白斯熠听说他要去，猛地看过来，眼睛一下变得很亮。
季云川以为他百分百会答应，却发现他张了嘴又闭上。
过会儿连视线也躲闪开。
“嗐，没必要。”
“我爸妈住的偏，那边没什么玩的，不如去风景好的地方多转转。”
季云川注视着他。
“战队招新人是要去家访的，这是联赛内部不成文的规定。”
白斯熠似乎叹了口气，再次抬头。
“真不用了。”
这次季云川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落寞，几乎在刹那间确定，他的家庭并不像王超家一样普通幸福。
“你确定？”
白斯熠拉开车门，转头露出招牌笑容。
“确定，路上慢点开。”
随后干脆地关门，赶人一般挥了几下手。
季云川最后看了他一眼，调转方向。
回到酒店，季云川给AHA的经理，以及西柚分别打过去电话，婉拒邀请，道了歉也道了谢。
第二天凌晨，他像前一天一样穿着户外的装束，开车朝着南峰的方向走了一段，来到山脚下的登山大本营。
到的时候整个区域一片寂静，没一辆车。
天还没亮，车灯的光束在雾气中扩散，仔细看还能看到飘荡的光点。
山尖依然看不见，云雾像团黑影笼罩着南峰，不断变幻形态。
好在他没抱多大的期望，只想在走之前再来一趟。
熄了灯，四周重归黑暗，季云川拿出带过来的咖啡，踩上车辙遍布的泥土，靠在车边小口啜着。
即便是在这样静谧的独处时光里，他的脑子依旧停不下来，惦记着战队，比赛，惦记着过去的事。
咖啡见底，天光稍霁。
山巅渐渐亮起来，如他所料，没有日照金山，有的只是翻腾的云海。
站了一会儿，身上有些发冷，季云川回车里拿了件外套。
刚披上，远处传来车声，一辆小型金杯开过来。
停下后几扇车门相继打开，露出六七个人头，司机刚探出半个身子，脚未着地就大喊道：
“哥们~这么早？”
季云川听到声音，动作一滞。
视线穿过雾气，落在那个一头板寸的敦实身影上，不确定地问道：
“陈叔？”
对方也愣住了。
停顿了好久才惊叫道：
“小川？！”
“我没看错吧，真是你？”
“嗯，是我。”
季云川走过去，伸出手跟陈虎握了一下。
“您还记得我？”
陈虎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季云川肩膀，“那必须啊！你这逆天的颜值！”
说着扫了一眼他带的一群年长的游客。
“见一面都难忘，是吧？”
大爷大妈们目光早落在季云川身上，听见陈虎的话都哈哈笑起来。
“对啊！”
“小伙子太帅了~”
有几个阿姨直接掏出手机，站在一块笑靥如花地自拍起来，背景虽然是远处的南峰，但季云川显然也在镜头里。
陈虎不动声色地挡在季云川身前。
“这次是过来玩吗？怎么没找我们？”
“上次我们聚的时候，贡布还提起你呢。说七年没见了，自从……”
季云川点头：“贡布叔还是老样子？”
“他啊……”
陈虎没注意到季云川的打断，眉飞色舞地打开话匣子：
“年轻时候就是个岩羊，老了也是老岩羊，我们几个都退下来接旅游团了，只剩他还成天带队库库往山上干，被风雪刮的话越来越少。”
“我也不用跟你多说，中午一块吃个饭，坐着慢慢聊……”
话还没说完，大爷大妈们就喊陈虎过去，他一边应声，一边冲季云川招手。
“我先去忙一下，吃饭的事说好了啊！”
陈虎额头上有道疤，季云川听母亲提过，是从前他们登山队攀登南峰时有人打滑下落，被冰爪划破的。
七年不见脸上多了些纹路，疤藏在里面倒是没以前明显了。
季云川拒绝不了，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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