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带着近乎透明的质感,悄无声息地穿透并未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在余昕卧室的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威士忌淡淡的余韵和一丝属于林昼的、冷冽的木质香。
余昕其实一夜未眠。
她害怕梦境会出卖她的秘密,更害怕醒来面对林昼清醒的目光。
所以,当床头柜上林昼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发出低沉的震动嗡鸣时,余昕几乎是瞬间弹起。
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而狂跳不止。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父亲。
时间才刚刚过七点。
余昕的心猛地一沉。
林宏远。
这个掌控着林昼人生、如同阴影般无处不在的名字。
这么早的电话,绝非问候,只能是施压和催促。她几乎能想象电话那头林宏远冰冷而不耐的声音。
她推开虚掩的卧室门。
床上,林昼侧身蜷缩着,深陷在柔软的枕头和被褥里,睡颜沉静。
酒精和疲惫让她睡得毫无防备,眉头难得地舒展开,长睫在眼下投下温柔的弧形阴影。
昨夜酒吧里的脆弱和尖锐仿佛被晨光洗涤,此刻的她纯净得像初生的婴孩。
余昕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她不忍心,也绝不允许这刺耳的电话铃声惊扰林昼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她快步走到床边,动作极其轻柔地拿起林昼的手机,按下了静音键。
震动停止,屏幕暗了下去,只剩下那个未接来电的提示。
做完这一切,余昕没有立刻离开。
她就势在床边坐下,目光贪婪而痛苦地流连在林昼沉睡的容颜上。
白皙的脖颈在丝质睡衣的领口若隐若现,延伸至线条优美的锁骨。
余昕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昨夜那种近乎疯魔的渴望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带着令人眩晕的热度。
她多想俯下身,再次亲吻那光洁的额头,挺翘的鼻尖,甚至……
目光投向林昼胸前的光洁。
不行!绝对不行!昨夜已是逾矩,是趁人之危!此刻林昼的沉睡是信任,她不能再次亵渎!
余昕深深看了林昼最后一眼,带着满心的挣扎退出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咖啡机低沉而规律的嗡鸣声,伴随着浓郁的香气,在小小的公寓里弥漫开来。
阳光已经完全占领了客厅,暖洋洋地洒在餐桌上。
桌上摆着几个小巧精致的蒸笼,盖子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白白胖胖、冒着热气的灌汤小笼包。旁边还有两杯刚刚倒好的豆浆。
余昕背对着卧室的方向,站在开放式小厨房的咖啡机前,正专注地摆弄着拉花缸。
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米白色家居服,头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
从背影看,平静而专注,仿佛昨夜那个蜷缩在门边、内心经历着滔天巨浪的人不是她。
林昼是被咖啡的香气和食物的温暖气息唤醒的。
她睁开眼,有一瞬间的茫然。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枕头气息,还有……身上触感柔软丝滑的丝质睡衣。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
酒吧的灯光,威士忌的辛辣,余昕焦急的脸,被搀扶的无力感,以及……被安置在柔软床铺上的安心。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明显属于余昕的睡衣,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
脸上蓦地一热。
她坐起身,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醉酒后的不适感还在,但精神却意外地清明了不少。
环顾这个干净整洁、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公寓,一种奇异的、久违的安宁感包裹着她。
没有父亲的逼视,没有奢华的冰冷,只有阳光、食物香气和那个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林昼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出卧室。
她停在厨房入口,静静地看着余昕。
晨光勾勒着余昕专注的侧脸,她微微抿着唇,眼神认真地盯着咖啡杯里逐渐成型的奶泡图案。
阳光让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柔和而沉静的光晕。
这个画面,充满了家常的温馨感,却又莫名地让林昼心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她想起了余昕憔悴的脸色,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还有昨夜在酒吧门口找到她时那毫不掩饰的焦急。
她想起了自己这两天因余昕“消失”而产生的烦躁和失落,想起了自己醉酒后那脆弱不堪的模样。
而余昕,在她最不堪的时候出现,把她带离混乱,给她安眠之地,清晨又默默准备了这一切……
“余昕。”林昼轻声唤道,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余昕的身体明显一僵,握着拉花缸的手抖了一下,刚刚有点形状的拉花瞬间糊掉了一小块。
她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被抓包的慌乱,随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你醒了?头还疼吗?”
她的目光飞快地从林昼脸上扫过,落在她微敞的领口和裸露的锁骨上,只停留了半秒,便像被烫到般迅速移开,耳根却悄悄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好多了。”林昼走进厨房,自然地拿起一杯豆浆,“谢谢你。昨晚……还有现在。”她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那杯拉花失败的咖啡,心头那股酸涩感更重了,“很丰盛。”
“没什么,正好冰箱里有速冻的。”
余昕故作轻松地说,掩饰着内心的波澜,把拉花失败的咖啡放到一边,又给林昼重新做了一杯简单的拿铁,“喝点热的,胃会舒服些。”
两人在餐桌旁坐下。
阳光正好,食物温热可口,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凝滞。
林昼小口咬着包子,汤汁鲜美。
余昕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飘向林昼放在桌边的手机,又飞快地移开。
林昼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她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眉头下意识地蹙起,脸上那点清晨的柔和瞬间被烦躁取代。她盯着手机,没有立刻去接。
余昕的心也跟着揪紧。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林昼周身气压的变化,那是一种被勒紧的窒息感。
她看着林昼眉宇间升腾的抗拒和厌烦,想起昨夜她醉后那句“金丝笼”。
就在林昼深吸一口气,似乎准备按下接听键时,余昕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冲动,脱口而出:
“如果……如果你不想回去,或者……觉得那里太压抑,”她的声音有些发紧,目光紧紧锁住林昼,“可以……来找我。”
这句话说完,余昕自己都愣住了。
她立刻垂下眼,不敢再看林昼的反应,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林昼也愣住了。
这句话不是客套,不是安慰,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不顾后果的真诚。
这感觉……很陌生,却奇异地抚平了她被父亲电话勾起的烦躁。
手机铃声停了。林昼没有回拨。
她看着余昕,沉默了几秒。
就在余昕以为自己的冒失会引来疏离或尴尬时,林昼却轻轻放下了手机。
余昕鼓起勇气抬起头,正对上林昼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预想中的审视或排斥,反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还有一丝柔软。
“好。”林昼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敲在余昕的心上。
余昕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是巨大的狂喜。
“这个,是我自己公寓的备用钥匙。除了我,没人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把钥匙,给你。”
“好。”
“余昕,”林昼的声音比刚才更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之前……因为你的细心和……对我的了解,让我误会了一些事情。”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坦诚地看着余昕,“我……很抱歉,那天沙龙我对你的态度不是很好。”
“没……没有的。”
“可能我不太适应,因为你比我的家人更细心。”
“家人”这个词,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余昕一下,她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回复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林昼走出了小区,挥手向身后的余昕告别。
手机的震动再次响起,她接通了。
冰冷而威严的声音瞬间炸响在温馨的晨光里:
“林昼!昨晚为什么挂我电话?还关机?!”林宏远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劈头盖脸,“你现在在哪?为什么没回自己公寓?我找不到你人!金董和金默都很关心你!”
林昼的指关节捏得发白,声音却异常平
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爸,我昨晚有点不舒服,朋友送我去了她家休息。手机没电了。”
“朋友?哪个朋友?”林宏远的声音充满狐疑和审视,“男的女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外面还有能留宿的朋友?是不是又跟那些不三不四的设计师混在一起?我告诉你林昼,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要注意影响!金家……”
“爸!”林昼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我二十六岁了!不是六岁!我有自己的社交圈!我只是身体不舒服在朋友家借宿一晚,需要向您事无巨细地汇报吗?需要向金董和金默解释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被林昼罕见的顶撞激怒了,再开口时,声音更加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好!你有你的社交圈!但别忘了你是谁的女儿!别忘了宏远现在需要什么!订婚宴,我已经和金董敲定了初步细节!你这两天给我立刻搬回老宅住!好好准备!别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还有,那个什么展示项目,尽快收尾!别让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分了你的心!听到了吗?!”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在林昼心上。
订婚宴!搬回老宅!收尾项目!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随意摆弄的物品,所有的意愿和努力都被轻易否定、安排。
她声音因极力压制而微微颤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订婚宴?您和金董敲定了?问过我的意见了吗?我是人,不是您用来巩固商业版图的棋子!项目我会做好,那是我作为设计师的责任!但我的私人时间,我的住处,我自己决定!我不会搬回老宅!至于订婚……您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不等林宏远暴怒的咆哮传来,她狠狠按下了挂断键!
世界瞬间安静了。只有林昼急促的呼吸声,她烦躁的将头发丢到身后,走回了公寓。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你的车还在酒吧门口,需要我带你去吗?
简单的询问,没有多余的言语,却恰到好处。
林昼指尖跳动,回复:嗯,麻烦了。
她将余昕给的钥匙放在了包包的夹层里,又出了公寓。
刚走出几步,就看到余昕那黑色轿车静静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余昕坐在驾驶座,晨光勾勒着她略显苍白的侧脸,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显然昨夜也未曾安眠。
看到林昼出来,她立刻推开车门下车,贴心的开了副驾驶的门。
“上车吧。”
车内很干净,弥漫着淡淡的、属于余昕的柑橘清香,和她公寓里的味道一样。
这熟悉的气息让林昼紧绷的神经下意识地放松了一瞬。
车子平稳地汇入清晨的车流。两人一时无话。
林昼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这些冰冷的现实如同巨石压顶。
而身边这个安静开车的女人,她此刻沉默的陪伴,像黑暗中的微光,温暖却带着灼人的不确定性。
余昕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林昼若即若离的目光。
这让她感到害怕。
为什么会害怕,她也不知道。
为了驱散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内心的焦灼,余昕伸手打开了车载音响。
舒缓的钢琴曲流淌出来。悠扬宁静的旋律在车厢内弥漫开。
林昼闭上眼,不再去看,也不再深想,任由音乐包裹着自己疲惫的身心。
车子驶近昨夜那家爵士酒吧所在的街区。清晨的酒吧街褪去了夜晚的喧嚣与颓靡,显得安静甚至有些萧条。
林昼那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跑车孤零零地停在路边,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余昕将车停在林昼的车后。林昼解开安全带:“谢谢。”
“不客气。”余昕轻声回应,目光落在林昼的脸上,带着一丝欲言又止的担忧,“你……还好吗?开车没问题?”
林昼推开车门,动作利落:“没事,酒早醒了。”她站直身体,清晨的风吹动她的发丝和风衣下摆,整个人恢复了惯有的清冷疏离感。
她走到自己的车旁,拉开车门,正要坐进去,脚步却顿住了。
她转过身,看向还坐在车里、隔着车窗望着她的余昕。
余昕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林昼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都化作一个很浅、却比清晨阳光更真实的微笑,轻轻漾在嘴角。
那笑容很短暂,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便消失了,却清晰地映在余昕的瞳孔里。
“走了。”林昼只说了两个字,声音平静。然后,她弯腰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
黑色的跑车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如同苏醒的猎豹,流畅地汇入车流,很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余昕怔怔地看着那消失的车影,握着方向盘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林昼最后那个短暂的笑容,像一颗投入她死寂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那笑容里没有客套,没有敷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是因为钥匙吗?还是因为……她?
余昕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混杂着狂喜、希望和更深惶恐的热流瞬间冲上头顶。
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然而,她自己又准备了一盆冷水,浇熄了刚刚燃起的火焰。
那把钥匙,真的能打开林昼的心门吗?还是仅仅打开了一扇她暂时需要的、物理意义上的避难所?
巨大的患得患失感裹住了余昕。她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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