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终于交付。
图纸变成了现实,冰冷的代码驱动着柔和的光影,在精心构筑的空间里流淌出静谧的诗篇。
这几个月里,林昼与余昕成了最默契的搭档。
白日里,是会议室里严谨的探讨,是工地上精准的调试
傍晚时分,是偶尔的便餐,是茶水间短暂的闲聊。
余昕的目光,如同温柔的藤蔓,悄然缠绕在林昼清冷的身影上。
她记住林昼咖啡的甜度,留意她眉宇间细微的疲惫,在她卡在某个设计难点时,总能“恰巧”提供关键的技术思路。
那把银色的钥匙,依然被林昼谨慎地收在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安静地躺在黑暗之中。
余昕贪婪地汲取着这份靠近。
每一次林昼为她展露笑颜,每一次她接过自己递去的温水时指尖无意的触碰,都让余昕心底获得片刻的餍足与安宁。
她小心翼翼地扮演着“可靠伙伴”的角色,用专业素养和润物细无声的关怀,一点点瓦解着林昼因过往和家族压力筑起的心防。
她几乎要相信,日子可以这样平静地流淌下去,直到她真正有勇气去触碰那尘封的过往。
项目彻底交付后的一次小聚,在一家人声鼎沸的火锅店。
蒸汽氤氲,食物的香气与喧闹的人声交织。余昕正兴致勃勃地将烫得恰到好处的牛肉夹到林昼碗里,看着她难得放松地享受美食,心底一片柔软。
“对了,”林昼放下筷子,端起茶杯,“云端艺廊那边,初审反馈还不错。”
她这是,要开始下一个项目了吗?余昕有一瞬间的愣神,但还是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那边的负责人是苏羡,界内很有名,也很厉害。”
林昼的声音瞬间被抽离,只剩下尖锐的耳鸣。
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冻住她的全身。
苏羡,那个在艺术圈里以敏锐、优雅、对同性毫不掩饰的爱恋以及热烈的追求而闻名的女人。
林昼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认可的、愉悦的态度。
不行!
自己便是通过项目负责来靠近林昼的,苏羡她万一……
一个尖锐的、充满戾气的声音在余昕脑中炸响,瞬间盖过了所有理智,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女人可以如此轻易地靠近林昼?凭什么她可以获得那本该属于自己的人的欣赏?!林昼现在是可以接受女人的吗?如果可以,苏羡万一……
这个认知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余昕的心脏,让她痛得几乎窒息。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暴怒席卷了她,远比得知和金家的联姻时更甚!因为苏瑾是一个女人,她代表着一种“可能性”,一种光明正大、无需背负沉重过去的可能性!
而她余昕,只能躲在“合作伙伴”和“陌生人”的壳子里,小心翼翼地靠近,像个见不得光的小偷!
“……她眼光很独到。”
林昼似乎没注意到余昕瞬间惨白的脸色和僵硬的姿态,继续说着,声音隔着水雾传来,显得遥远而不真实,“过几天有个业内交流会,她也会去,也许能再深入聊聊。”
深入聊聊?!
余昕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也无法驱散那灭顶的恐慌。聊什么?聊设计?还是……聊别的?
她看着林昼在蒸汽后朦胧却依旧动人的侧脸,想象着苏瑾用同样欣赏、甚至更热烈的目光注视着她,想象着她们在艺术的光环下相谈甚欢……
她们会见面,会微笑,会握手,会拥抱,会一起吃饭……
然后呢?如果她们熟悉了…
会牵手吗?会拥抱吗?会一起看电影吗?会一起吃饭吗?会接吻吗?会□□吗?!
“嗯……那很好。” 余昕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她强迫自己低下头,胡乱地将碗里已经冷掉的菜塞进嘴里,味同嚼蜡。
她会不会把林昼从自己身边夺走?!
晚餐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余昕强撑着笑容将林昼送到她公寓楼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那扇冰冷的金属门仿佛将她的世界彻底隔绝在外。
余昕没有立刻离开。
她坐在车里,引擎熄火,黑暗和死寂如同潮水般将她吞没。
回到自己那间冰冷空旷的公寓,余昕焦躁地踱步。
停下!林昼不是物品!她有自己的社交和选择!
但另一个声音,那个被恐惧和占有欲扭曲的声音,在疯狂地呐喊:必须知道!必须掌控!不能失去她!不能让她被任何人抢走!
她冲到电脑前,手指因激动而颤抖,在搜索框里输入“苏羡”、“策展人”、“背景”、“关系网”……屏幕上瞬间弹出无数信息。
苏羡光鲜亮丽的履历、优雅知性的照片、在艺术圈广泛的人脉、以及一些关于她私人取向的、语焉不详却指向明确的八卦帖。
每一条信息都像针,狠狠扎在余昕的心上。
这个女人太优秀,太有魅力,而且……太危险!
她无法忍受林昼和这个女人再有接触。
交流会?深入聊聊?她们会说什么?做什么?林昼会不会……被吸引?
“不……不行……” 余昕痛苦地抱住头,蜷缩在电脑椅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
几天后,一个午后。
宏远设计公司楼下咖啡馆。
林昼刚结束一个冗长的内部会议,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走向惯常的座位。
余昕已经等在那里,桌上放着两杯咖啡。
“抱歉,久等了。” 林昼坐下,拿起自己那杯拿铁,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嗯,半分糖。
“没事。” 余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绷,“项目会……还顺利?”
“老样子。” 林昼啜了一口咖啡,“对了,”她想起什么,从随身的托特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这份资料麻烦你帮我看下技术参数,下午要用。”
余昕几乎是立刻伸手接过,动作快得有些突兀。
“好,没问题!”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在她接过文件袋,手指“无意间”划过林昼包内侧的瞬间,一个比指甲盖还小、薄如蝉翼的金属片,借着文件袋的遮掩,被精准地、迅速地粘在了包内的一个极其隐蔽的褶皱里。
“我……我公司还有点急事,得先走了,十二点之前送到你们公司。” 余昕猛地站起身,语速飞快,带着明显的慌乱。
林昼有些错愕地看着她:“这么急?咖啡还没喝……”
“下次!下次我请你!” 余昕几乎是落荒而逃,背影消失在咖啡馆门口,带着一种仓皇的狼狈。
林昼看着余昕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只动了一口的咖啡,微微蹙眉。余昕今天……似乎格外不对劲?但她很快被工作电话打断,将这份疑惑暂时抛在了脑后。
而逃离的余昕,一路冲回自己的公寓,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
巨大的负罪感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她做了什么?!她竟然……竟然在林昼的包里装了定位器和微型录音器!
强烈的自我厌弃让她几乎呕吐。
她蜷缩在地板上,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可是她还是点开手机上一个极其隐秘的APP。
屏幕上,一个清晰的小红点在地图上稳定地移动着,代表着林昼的位置。
旁边还有一个音频波动的图标。
中午,余昕将文件送回了林昼的公司,上面依旧有清晰的批注。
然后,她“消失”了。
接下来的几天,余昕切断了大部分与外界的联系。
她没有去公司,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会面,甚至连陈意医生的预约都找借口推迟了。
她把自己关在公寓里,窗帘紧闭,只有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在她苍白、布满红血丝的脸上。
她听着APP里传来的、过滤了环境杂音的、属于林昼的日常声音碎片。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响。
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与助理小杨简洁的工作对话:“这份预算表下午三点前给我。”“会议改到明天上午十点。”
电话铃声响起,林昼接起,声音平静无波:“爸……我在忙……那个问题我会考虑……知道了。”
余昕能想象出林宏远在电话那头的施压,心揪紧的同时,又扭曲地庆幸自己能“陪”在她身边,哪怕是以如此卑劣的方式。
偶尔,会传来林昼压抑的、轻微的咳嗽声,可能是太累或者办公室空调太冷。
甚至有一次,她清晰地听到了林昼与苏瑾的短暂通话:“苏顾问……嗯,交流会的时间地点我收到了……好的,届时见。”
她死死盯着屏幕,嫉妒的毒火再次熊熊燃烧,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绞痛。她疯狂地想知道她们见面会说什么!做什么!
定位的红点成了她世界的中心。
看着它规律地在公司、设计院、材料供应商之间移动,余昕会感到一种扭曲的安心。
看着它停留在某个餐厅或咖啡馆稍长时间,她的心又会瞬间被猜疑和酸涩的藤蔓紧紧缠绕。
她沉溺于这种病态的“陪伴”和“掌控”中,无法自拔。每一次点开监听,都伴随着巨大的罪恶感和自我唾弃,却又无法抗拒那瞬间获得的、虚假的安全感。
她消失在了林昼的现实世界里,却以一种最不堪的方式,将自己嵌入了林昼生活的每一个缝隙。
公寓里一片死寂,只有手机里传来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生活声响,以及余昕自己压抑的呼吸和偶尔控制不住的、痛苦的呜咽。
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房间里弥漫着绝望和一种濒临失控的疯狂气息。那把被林昼珍藏在抽屉里的钥匙,此刻更像是对她这份扭曲爱恋最尖锐的讽刺。她窃听着光明,自己却深陷在无边的黑暗泥沼里,越陷越深。
……
耳机里再次传来电话的铃声,林昼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喂,爸……”
“我不是说抓紧结束项目吗!你又私自合作!”
林昼那边出乎意料的安静……
“你有没有想过林家,有没有想过宏远集团!”
“就是因为我想它更好,我才要接项目,你就为了金家手里那点儿可怜的资源要把我卖了吗?!”
林宏远罕见的沉默了,然后就是如雷般的叫喊,“你****的,我养你这么大,你能耐了!你这臭话和你妈一模一样。
林昼颤抖着吐出了一口浊气,无力的靠在椅子上,手机被她随意的丢在桌上,她安安静静的闭着眼,听着林宏远的破口大骂,然后听见了“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断。
没有啜泣,没有摔东西,没有愤怒的宣泄。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沉重的空白。
那句牵扯到林昼母亲、充满侮辱性的咒骂,像淬毒刀一下刺穿了林昼。
叩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林昼整理好情绪端坐在桌前。
“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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